“对不起,我真没想到会这样……”何舒蕾用纸巾捂住鼻子小声啜泣,她的丈夫揽着她的肩膀,有些同情又有点警惕地望着许静则。
许静则坐在急救室外的等待椅上,手撑着膝盖,直直地盯着急救室门上那盏标志着急救中的红色灯光。秦惟宁安静地站在他身边,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许静则的身上,许静则也没有反应。
许静则用手掌心揉了揉脸,抬头朝何舒蕾露出个机械性的安慰笑容:“这事儿怪不到你身上,你别多想。”他身旁的秦惟宁像一尊小心翼翼的门神,始终注视着他,听到这句话后将自己的手轻轻地放至许静则的肩头。
王胖子示意何舒蕾先去走廊外面等,安慰性地拍一拍何舒蕾丈夫的后背,何舒蕾的丈夫叹了口气,揽着她一起走到走廊的转角外。
而后秦惟宁的目光挪到了对面的一家三口身上。他的眼神极冷地注视着那个小男孩,小男孩刚想要大哭,又被秦惟宁的目光吓住,扭过头藏进他妈的怀里,把有声哭泣调成了震动,开始有节奏地抽抽嗒嗒,一家三口坐着的椅子都被连带着颠。
许静则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感觉自己只是朦胧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又凭着自己的处事本能在处理,但在这里坐下,他看着急救室的红灯时,许静则才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林奕此时正躺在急救室的床上,生死未卜。
或许是在许静则希望自己摇出个中庸些的点数时,在许静则家的院落外,有个小男孩偷拿出二踢脚,笨拙地模仿着大人用手拨一拨砖缝间的泥土,想把爆竹夹在缝隙间点燃。
腊月里寒风凛冽吹面如刀,男孩一掏出打火机,火舌就被风带着朝他手指上舔。他被火燎着几次,龇牙咧嘴地发狠,再点不着恐怕就有被抓回家吃饭的风险——
四处张望挪动后他终于寻到一块背风的好地儿,被几栋楼挡着,他蹲在小院铁护栏的墙根下,聚精会神地点燃爆竹。
这次没灭。引线呲呲缩短,男孩捂着耳朵跑开。一阵风来,爆竹倒了,炸向许静则家客厅的玻璃。
玻璃碎片炸落满地,坐在轮椅上的林奕整个人都像是被一股力量挤压着不断收紧,她的嘴微微翕张,想,是又有人来讨债了吗。
她的手艰难地朝柜子上伸,按了呼叫警报铃,通话未播通,警报声响彻整个房间,林奕指尖颤抖着擦过药瓶瓶口,药瓶一歪滚落下柜子,地毯上瞬间倾泻散落开无数枚白色药片——
骰子停下来了。秦惟宁掀开色盅,不动声色地惊讶发现,白色的光滑骰面上,朝他现出鲜红的三个六点。
许静则报了警,警察和物业人员很快赶到,在许静则在医院等待的间隙里,秦惟宁折返回小区,凭着物业的监控直接登门,如同老鹰抓小鸡一样把男孩从饭桌上扯下来,提着后脖颈就把他拽到楼下塞进车里,不顾身后“救命啊光天化日人贩子抢小孩啦”的尖叫,待到孩子父母杀到医院来,弄清事情原委后也懵了。
孩子妈搂着男孩,孩子爸气急败坏:“孩子是点了个爆竹,但这是意外啊,你们弄成这样是想干什么?”
秦惟宁只淡淡地一瞟他,说:“小区里是禁燃烟花的吧。——出车祸撞断条腿丢了条命也是意外,生得出来养不大的也很多,看你们这样的平常也不像是能看好孩子的,你说呢?”
闻得此言,孩子妈尖叫着张牙舞爪地朝秦惟宁扑过来,物业赶紧拉开双方分割战场,许静则沉默着站起身,走到秦惟宁身侧,伸出手轻轻拍抚了下秦惟宁的右手背,秦惟宁便止住话,跟随许静则走到对面。
“冷静点。”许静则说。秦惟宁略一怔后,觉得这句话未必是对着自己说的。
他停顿片刻,低声对许静则道:“别太担心,医生的能力很强,要相信他。”
“是你之前推荐给我的那个医生吗?”许静则轻声问。
秦惟宁一点头,“对。”他用两手包裹住许静则的这侧手掌,“再等等。”
许静则忽然抬头看他:“你对你妈说了吗?”秦惟宁停顿一刻并未答话,许静则又将头埋下去,说:“让她也过来吧。”
秦惟宁握着许静则的手,心中陡然升腾起一种似曾相识的预感。仿佛他和许静则又并肩回到十八岁,彼时冲动青涩又没有物质打造出的基础,一只孤舟碰到哪里都是无助。
秦惟宁只好选择放弃,同时怨恨着许静则,怨恨许静则不像他一样赤条条的无牵挂的孤单,怨恨许静则要给出的关怀太多,分到秦惟宁这里就永远都是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