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那么多的血,也许是肋骨刺穿了哪里。胸腔里的每个脏器都太重要,重要到无法深想要舍弃谁。
许静则不吃不喝,在那里发呆。他换了一件衣服,却仍旧把那件染了血的白衬衫抱在怀里。
他感觉自己的衣领被人提了起来,他也不反抗,任由对方拖拽:
秦源血红着眼睛瞪着他,看见他手里那件衬衫,眼里几乎要喷火:“你们一家子都是坏种,不光害我还要害我儿子,我儿子京大毕业啊,现在都是教授了,就要被你给害死!”
许静则低头扫视了秦源一眼,又闭上眼睛,对方怎么朝他身上招呼也无所谓。他只是突然间也明白了自己的可笑,在某种程度上他和秦源也没什么不同:
你名校毕业,你事业成功,你脑子好使——就别死了吧。这句话的另外一个含义是不是,如果你什么都没有,死了也就无所谓?
许静则想穿越回那个时候,对秦惟宁说,不是的,哪怕你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你的臭脾气也行,你也对我来说有所谓。
不需要你做什么,你活着就是我的念想。我过得比你好的时候,我会忍不住关心你;我混的不如你的时候,我会努力地追上你。
世间万物都在做绝对运动,而我们可以在那里,做彼此的相对静止。
你是我的锚定点。
拳头或巴掌都没有招呼到许静则的脸上,许静则等了等,有点讶异地睁开眼睛,看到李当歌拽住了秦源,正冷冷地望着他们两个。
李当歌的眼神落在秦源身上,鄙夷得像在看一个聚众闹事的陌生人:“谁害你了?当初有人逼着你借钱,逼着你投进去吗?又有谁害他了,不是他自己坐上的车,自己愿意去给人家挡刀的吗?”
秦源怔愣地看着李当歌,李当歌紧接着说下去:“是他自己愿意躺在这!他愿意什么都不要了,愿意去死!你能怪谁!要怪就怪自己,当初没教好他,养出这么一个不要命的东西!”
秦源无力地松开了许静则,还想对李当歌说什么,其他亲戚这时如梦方醒围了上来,秦源便阴沉着脸走到一边去了。
许静则和李当歌留在急救室门前。他看见李当歌的眼圈越发的红,许静则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还是向前一步,垂下头,对李当歌低声说:“阿姨,你打我吧。我知道您心疼,这些事情是怪我,您打我骂我怎么都行,您打我我还能好受点,您就当成全我。”
他看见李当歌的手缓慢地抬起,许静则呼出一口气,一点不躲,打算受着,只是一巴掌都太便宜他了。
可是李当歌望着他,那手悬在半空许久,又放回去。她擦了擦溢出来的眼泪,语气还是很平淡地:“我没办法成全你。”
她转过身去,急救室的灯还亮着:“没死,就还有机会。——死了就什么都晚了。别人怎么看,以前有过什么,都是虚的。”
许静则走到ICU病房里时,感觉整个人像踩在棉花上,脚底是虚的,人是飘的。
他还恍恍惚惚地留在抢救结束的那一刻,人过来了,魂却没跟过来。直到他看见躺在病床上的秦惟宁,虽然人还不能睁眼看他,周身的各个仪器屏幕却都在告诉许静则,这人还喘着气呢。
医生都说可真够险的,肋骨就差那么一点就扎心脏上了,那就算请神仙来都难救。
许静则赶紧封红包送锦旗,锦旗上印“在世金仙”,医生婉拒了红包,对许静则皱着眉头笑说你这也太夸张了,许静则连忙说那再去做一个新的,这个旧的——?
医生说做都做了,那就勉为其难地收下吧。小同志,世上可没有神仙皇帝……
许静则尝试动一动被石膏固定住的脑袋,说是是是,您说什么都是。
医生一龇牙:我说什么都是啊?那你就回病床上躺着去,别在这晃,小心骨头长歪了。
许静则只好又像个大号米其林轮胎吉祥物似的,晃晃悠悠回到病房里去了。
秦惟宁醒来的时候,许静则身上的固定石膏还没拆。他上厕所刚上到一半,听到消息就往秦惟宁的病房里跑,李当歌在秦惟宁的床头站着,秦惟宁同样也是不能动,只躺在床上睁开眼睛,低声喊了句“妈”。
而后他的眼睛转了转,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许静则。许静则慢慢地朝他挪过来,两人互相盯着对方,没人开口,显得有些诡异。
秦惟宁的喉结微动,有点疑惑的样子,问:“你是谁?”
许静则的脑袋里轰隆一声,心想,不能吧。
他该怎么向秦惟宁作出自我介绍呢?
秦同学你好,我叫许静则。许是许多的许,安静的静,以身作则的则。以后多多指教啊。
“——许静则,你现在这副表情特别精彩。可惜这里没镜子。”秦惟宁顿了顿,说。
许静则反应了三秒,而后想把秦惟宁扔下病床,当成陀螺来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