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雁青回到书房,月白的袍角拂过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没有一丝声响。
他走到临窗的紫檀木书案后坐下,姿态闲适,仿佛方才在偏院那场无声的震慑从未发生。
窗外是精心打理过的庭院,假山流水,花木扶疏,一派宁静祥和。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俊美却淡漠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他随手拿起案头一份尚未批阅的账册,修长的手指翻开纸页,目光落在密密麻麻的数字上,神情专注,仿佛世间纷扰皆与他无关。
空气里只有纸页翻动时轻微的沙沙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清脆鸟鸣。
然而,这份极致的平静,却比任何雷霆之怒都更能让整个贺府的下人们感到窒息。
每一个经过书房外回廊的仆役,都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屏住了呼吸,生怕发出一丁点多余的声响,惊扰了里面那位看似平静的主子。
关于王策酒后失言、冲撞了少爷,被当场吓得魂飞魄散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在极短的时间内便悄然传遍了贺府的下人圈子。
添油加醋的细节,配上少爷那令人胆寒的平静反应,让所有听闻此事的人心头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无人敢公开议论,但私下交换的眼神里,都充满了对王策未来的揣测和对少爷手段的深深畏惧。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阿锦在自己居住的东厢房小房内,心绪不宁地用完了晚膳。
负责送饭的小丫头春桃,放下食盒时眼神闪烁,匆匆丢下一句“姑娘慢用”便低头快步离开,那副欲言又止、惊惶不安的模样,像根细刺,扎进了阿锦的心里。
府里定是发生了什么与她相关的大事,且绝非好事。
她坐在桌边,面对着几乎未动的饭菜,只觉得胸口发闷。
正当她心乱如麻,思忖着该如何探听消息时,贴身服侍贺雁青的大丫鬟碧云出现在了她东厢房的门口。
碧云平素行事稳重从容,此刻眉宇间却笼着一层不易察觉的凝重,脸色也较往日少了几分血色。
“阿锦姑娘。”碧云的声音刻意放得平稳,走进房内,目光落在阿锦苍白的脸上,“爷吩咐,让您今晚……在正屋候着。”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爷今日心情似乎……不大好,姑娘务必谨慎些。”这“候着”二字,在贺府后院,尤其是对阿锦这样身份的通房而言,含义不言自明——便是要她准备侍寝。
“心情不好?”阿锦的心脏猛地一缩,指尖瞬间变得冰凉。
昨夜自己忘情时那格外清晰响亮的呻吟声,猝不及防地撞进脑海,伴随着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心脏。
“碧云姐姐,”她试图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却还是泄露了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可知……是为何事?”
碧云迟疑了一下,终是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地说道:“是王管家的儿子王策,午后在偏院吃醉了酒,胡言乱语……言语间对姑娘多有不敬……被爷撞了个正着。”她没有详述那些不堪入耳的具体字眼,但那沉重的语气和眼神中清晰无误的暗示,已足够让阿锦明白“不敬”二字所承载的恶意与龌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