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仪稍稍放松了一点,眉眼含笑:“那就好。”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前边的仆役传来声音:“大人这边请。”
扶栏下的湖面倒影着一个身姿挺拔的郎君,正朝她所在的幽亭处走来。
他今日穿着一件缃色窄袖襕衫,在满映碧竹的湖面中,那一抹移动的金黄色,恰是叠翠流金。
“宋小姐。”
宋元仪连忙站起来,朝着纱屏对后面的谢庭钰礼貌行礼:“谢大人。”
二人隔屏坐下。
墨梅吩咐下面的人送上早已准备好的美酒糕果。
宋元仪之所以宴请谢庭钰,是因为上回在兵部尚书府上吃宴时,有一家公子喝多了耍酒疯,下人们不敢太拘着他,被他冲出来直直往她身上扑。
幸好谢庭钰出现及时,将对方的手脚用勒帛捆了起来,免了她被扑倒摔进湖里的难堪窘迫。
宋元仪坚持派人请他,也是因为担心他日后会以“还情”的缘由,叫她做一些令她不喜的事情,不如先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找机会还掉这个恩情。
宋元仪今年十七,原是儋州巡盐御史家的女儿,十二岁那年父母双双病亡,带着一个嬷嬷和两个丫鬟前来玉京投奔祖父——定国公。
她十五岁就以“春夏秋冬”各一首组成的《四季乐辞》,名满玉京。
谢庭钰闻“才女”佳名已久,正好借着这次宴请,与她隔屏畅聊了一番。
恍惚已是日暮时分。坛中美酒已然饮尽。
凉爽的秋风将翠绿的竹叶片片吹落轩亭里。
谢庭钰清楚宋元仪今日请自己来的主因是什么,捻起落在长桌上的一片竹叶,温声问道:“宋小姐可愿相见?”
隔着屏风这朦朦胧胧的薄纱,宋元仪能隐约看见表情真挚的谢庭钰。
宋元仪不懂官场风云,只知祖父家中各个当官的长辈或哥哥,对左少卿颇有微词又十分敬畏。
而她的另一位好友——隔街英国公府的三公子——黎堂真,正好在左少卿手下当值,他对这位顶头上司却是交口称赞,钦佩不已。
原先宋元仪还忧心谢大人左右逢源不好应付,没想到对方如此博闻强识,礼仪周全。
方才听了他这一问话,她连忙拿起搁在一旁的团扇,遮住自己的半张脸,随后快速整理好身上的衣裙、妆容,才说:“可以。”
身姿颀长的郎君从屏风后绕过来。
她看着他,彼时想的是:原来他这身衣裳是姜黄色的。
谢庭钰坐到她面前,将那片竹叶举到二人中间,指着竹叶宽部顶端,对她说:“还请宋小姐捏住顶端的叶片,将你那半边的叶片撕下。”
宋元仪看了他两眼,然后照做。
捏住叶片,顺着叶脉施力往下,半片竹叶被撕了下来。
谢庭钰:“‘撕叶还情’。先前那桩举手之劳,两清。”
时候不早,谢庭钰便起身告辞了。
宋元仪的指尖还捏着那半片撕下来的竹叶,目光落到湖面,看着姜黄色的身影浮在碧波上离开。
她察觉到自己脸颊发烫。
*
不久后,郊外的金桂苑中举办折桂宴。
一是庆贺金桂佳节,二是请了不少还未婚配的公子小姐前来游玩,互相认识,若能凑成几对佳偶最好不过。
谢庭钰当值以来,一直忙于公务,连休沐都少,参加此等宴会更是稀少。上一回是受三皇子极力邀约去了兵部尚书府,这一回是被现任殿前司步兵指挥使的姜子良强行拖去的。
“哎呀,我说你一天到晚不是大理寺就是你自己的谢府,手里握着御赐的婚旨都多久了,到现在连个能说体己话的姑娘都没有。”
说到这里,姜子良突然悄悄地压低声音,说:“你喜欢那个贾丞相家的三小姐是不是?她今日也在这儿呢,围在她身边的王孙公子多的是,你可得把握好机会啊。”
谢庭钰听完好笑道:“你胡说什么呢。”
“我还不知道?润文上回可是看得分明,你对那三小姐那叫一个殷勤,她让你提灯、解灯谜、看荷花,你都事事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