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瞧着起了兴致,手臂从她的身后环过去,取来笔架上一支狼毫,蘸了墨在宣纸的左侧埋首画起来。
此情景,有教是:
晚来欲雪,红炉焙酒,绣屏挡寒亭心暖。
白衣卓君,玄衣司马,宣纸两端共描画。
冷风微微,情思沉沉,你我不语也痴绵。
棠惊雨画完笔下的一棵树,没忍住侧头去看谢庭钰笔下的墨痕,一年学生到底比不过十年老师,一对比是高下立判。
她羞愤到将紫竹狼毫砸到方砚里,撒气道:“不画了。”
谢庭钰即刻笑出声,边画边说:“插瓶制香就有耐心,画个画就开始闹脾气了?”
她不听,反命令道:“你也不准画!”
“好罢。”于是他搁笔。
他的眉眼染着笑意。被他如此一看,她反倒不好意思,随手拿起一旁的诗集胡乱翻起来。
谢庭钰看着半靠在绣枕里的人,说:“除夕上午我要与诸位同僚进宫祭天地,与陛下共贺新年。下午会与好友们去灯会游玩,之后回府守岁。”
棠:“嗯。”
谢:“你就没有别的想说的?”
棠:“我喜欢你。”
他没好气地捏捏她的脸蛋:“你现在是拿这句话当万灵药吗?”
棠:“大人不爱听?”
那倒不是。他沉默两息,说:“玉京不设宵禁,除夜只会更加繁华热闹。你来此许久,不想出去看看?”
这时,她的神情已然变冷:“不需要。”
“你这是什么态度。”他有点不高兴,“要你上街游玩还委屈你了?”
“我就在府里,哪儿也不去。”她扔开手中的诗集坐起身。
“府里的人能回家团圆的都回去了,不能回家过年的也轮值出去耍玩了,指望谁来伺候你?莲生还是霜夜这两个只会杀人的暗卫?”
“团圆”二字完全刺痛她沉寂已久的内心,说话间语调更冷:“多谢大人关心。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你一个人待在府里能做什么?”
“自娱自乐。”
“棠惊雨,你成心气我是吗。”
她目光冷冷地盯着前方,并不答话。
他的火气更盛:“除夜辞旧迎新,哪家哪户不要团圆热闹?你现在在给我演什么遗世独立?除了叫自己难受谁会高看你一眼?我更不会为了你放弃与好友相聚,陪你在这儿冷冷清清地过年。”
说完一通还不解气,他又补了一句:“你以为自己是谁,所有人都要捧着你是吗。”
寒风吹来,空气中已经有了落雪的冷意。
“团圆热闹”这四个字的一笔一划化作道道刺骨的冷箭,一下接着一下分毫不差地扎进她的心里。
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没有这种痛彻心扉的感觉了。
此刻的她如溺水般,艰难地呼吸着。
尽管他已经把话说得如此难听,她却依旧一言不发。
他一气之下一掌拍在画案上。“别给我装哑巴,说话!”
“砰——”
画案被掀翻在地,方砚、笔架、水洗、镇尺、还未作完的画悉数摔在地上,墨汁浸透宣纸,淌染青石砖。
柳絮飞雪随风烈烈灌入亭中。
站起来推倒画案的棠惊雨面朝着谢庭钰,一字一句对他说:“大人,你听好了,我不需要过年也不需要热闹!
“这些年来,我与草木亲,亦生草木心。对草木而言,不管今日是过节过寿还是寻常无事,都是平凡普通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