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芥假装“受妖女蛊惑,色令智昏”了近十日,实在是憋得辛苦,到了第十一日,终于接到了卓铭请见的讯息。
卓铭是个三十来岁的精壮男人,高鼻豹眼,人高马大。琼芥一进屋内,便拿腔作势地与他面对面坐下。
他松弛了下手臂,任媚比丘以一个小鸟依人的方式靠在他的胳膊上。
卓铭自大却警觉,一句话要兜好几个圈子。琼芥与他周旋不断的时候,媚比丘就像没有骨头一样躺在他大腿上。
他身体略微发僵,心里好别扭。
卓铭最后似乎笃信了他“一人吃两家饭”的诚意,但留了一手,不肯告诉他自己手里现有的内线到底是谁。
好在能琢磨出些隐藏的消息,这些消息与渠家老小手里的线索一对,合上了。
当晚,渠家的人迅速出动,如鹰隼猎鸽般捉来了正在写密信的秦素。
秦素最开始的时候还在狡辩,抵死不肯承认,说那些由密码写就的羊皮条子不过是些寻常的信件涂鸦。直到渠老将军抬出了先祖的遗训,直言秦家子孙兴盛,死了他一个还有的是人承继,他才慢慢开了口。
试问一个几姓家奴,能有多少忠诚?
他对卓铭也不是完全忠心的,不过是想浑水摸鱼地穿好几层皮子,无论将来是哪一方胜了都能得到好处。秦素被老将军一顿雷霆万钧的鞭子抽打,一边失禁一边招了个七七八八。
卓铭识人不明,牵了一头墙头草一样的头羊,于是牧人只需要拽一拽羊角,便能牵出这一长串披着白色皮袄的黑羊羔。
渠老将军雷厉风行,对内对外一样强硬,不惜壮士断腕。于是,藏在苹果里的害虫被一条条挑了出来,有价值的策反,没有的立刻绞杀。
这样才能结出一只完美无瑕的苹果。
琼芥与老将军一直谈到深夜。于是第二天,那些密信依然在投递着,用卓铭熟悉的字体和方式,从善缘庵慢慢流到领主府。
但他现在只能知道,别人想让他知道的。
琼芥带着媚比丘,火急火燎地来到了卓铭的住处,告诉他西京旧部已经逮住了几个叛徒的事情,他的神情看起来比卓铭这位“亲爹”还要捉急。
卓铭对他这样的行径也是颇感意外,还是急切地问道:“被清理掉的,是哪些人?”
“古修、罗晨、马苏青……”
前两个是卓铭能叫得上名字但是并不重要的中等军士,后面的那几个,卓铭连听说都没有听说过。
琼芥悄悄打量着卓铭的表情。
世界上最难的事,是将别人的金银装进自己的口袋里,将自己的想法装进别人的脑袋里,而他不仅想要卓铭向他愿意的方向思考,更要在未来抢空他的荷包。
这要怎么办得到?
华清渡曾经教过他,要以一只羊羔的方式出现,越蠢越好,越笨越好,必要的时候主动把脖颈放在猛兽的口齿之下。
做一棵最叫人看不上的墙头草。
因为没有人会相信,墙头草有勇气抢走他的荷包。
“不要着急,我的朋友,”卓铭揽过琼芥的肩膀,“军士们搞次训演都要死几个人呢,何况是这些暗桩,稍有折损也是常事。”
琼芥皱眉:“我已经阻止过,说他们都是西京本地人,怕清理过后会后院起火,但渠月他并不听。”
卓铭淡淡一笑,“你这么说,他当然不会听了,被人埋了暗线不就是后院起火吗?还是最大的那种火。”
“可是……”
“好啦好啦,”卓铭反而安慰他,“你就是太年轻,太心急了。”
琼芥:“我是为将军考虑而已……也是为卓家考虑。”
卓铭道:“等家主回来,我便会为你引荐。家主求贤若渴,你好好用心,想要好前程,还不是轻而易举?”
“是我急躁了,多谢将军。”
琼芥告辞离去。卓铭看着他的背影,二十岁不到,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他轻笑了一声,对一旁的媚比丘道:“你这个小男人,倒是长得很漂亮。”打成骨环一定也很好用。
媚比丘扬了扬眉,趁热打铁道:“但也只剩下漂亮了。”
渠望华掰那些叛军的嘴巴,一连掰了三日,得到了连篇废话,只有其中的一样,还有些意思。
卓铭在秘密养着一些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它们耗费巨大,藏在西京背后连绵不断的金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