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芥再醒来,已经是两天之后了。他费力地从榻上起来,身边躺着被夸张地包成粽子的措达拉。
平宥绯额头捆着布,转过头:“你醒了?”
“嗯,”琼芥有些恍惚,猛地直了身子:“毕流芳……”
“死了,尸体在马厩里。”
琼芥:“措达拉他?”
平宥绯微笑:“他伤得不重,这两天就会醒的。男人心底有一朵花,不管多远都会回来。”
平宥绯将被五毒关押的男人女人们都放了出来,他们正在死人谷内重新建寨。他和平宥绯带着措达拉回了沙地里的据点,不消一日措达拉就醒了。
又过了一日,琼芥说要走,平宥绯劝他再留些日子,毕竟伤还没有好。
“不了。”
“为什么?”
琼芥笑了笑,“因为我心底住着一朵花。”
他背着一把刀,骑着一匹马,马颈上挂着一双包袱,装着两颗脑袋,心里盛着一朵花,一人一骑跑过沙丘,却在接近目的地的时候,突然勒住了马。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过关卡到驻地的时候,恰巧夕阳西下。琼芥看到天尽头的孤树下立着一个人,穿着那件灰白色的狼皮大氅,沐浴在阳光和大风里。
他身后有没有跟着人?琼芥看不到,也不记得了。他突然感觉到,黄沙百里漫漫,苍茫茫天地之间,只剩下眼前的这一个人。
自古至今,亿万多年,也只有这么一个人。
时至今日,琼芥才知道,人在狂喜的时候,脸部的表情竟是僵硬木讷,只有眼睛会说话。他看见那人的碧眼在看见他的时候突然大亮,通明得如同黎明一瞬乍起的天光。
他带着风尘下马,问他:“你在这里干什么?”
华清渡道:“等人。”
“等谁?”
华清渡:“等一个自作主张的人。”
他刚走近,华清渡便一伸手,把他紧紧扣在怀里,半张脸深埋进他颈窝。琼芥回抱,手里提着那两个布袋,说:“这是毕流芳和西纳……哎呀!”
两个多灾多难的脑袋被华清渡一把打在了地上。
华清渡只想好好抱抱,不想管那些臭了烂了的脑袋。琼芥被他打掉了手里的东西,立刻挣开了要去捡,华清渡一把把他手拍开:“别捡。”
琼芥摸不着头脑:“你今天是什么毛病?”
华清渡几乎要红了眼:“你又是什么毛病?谁要你去的?”
琼芥道:“我自己去的啊,你那么激动干什么,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万一回不来呢!”
华清渡在这儿日等夜等,足足半月,一颗心一条肠子几乎要被揉断了,“万一你有什么闪失,你要我怎么办?我他娘的没有你,到底该怎么办?!”
琼芥怔住了。
华清渡满眼通红:“我中了毒躺在床上,鬼差在我床头叫了七天七夜,老子咬紧了牙没有去!但是一睁开眼,看见你不在,我突然就,突然就不想活命了!”
“他们说你一个人杀毕流芳,一个人啊!阿荆,我……”
华清渡一直觉得自己在琼芥面前,表现得还算自持,不想今天心脏落到肚子里之后气上了头,像个疯狗怨妇一样在这儿大吼大叫。他越生气就越难受,越难受眼泪就越多,琼芥看着他泪珠子多得和瀑布一样,忙用袖子给他擦,一边擦一边在脑子里循环华清渡刚才的话。
然后木鱼脑袋,居然在一瞬间,石破天惊地大彻大悟了。
琼芥看他发癫发得差不多了,单刀直入:“华清渡,你是不是喜欢我?”
不愧是大荒刀的传人,刀快嘴快,直取要害,直接把对面的人打蒙了。
华清渡或许是真没料到,太阳有一天会从西边出来,铁树成了钢铁精之后还能开花,得道高僧会“大彻大悟”地去住青楼,足足愣了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