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们这是警告。”裴元俭神色依旧,“若我退一步,则万事无忧。”
薛殷神色不屑,眼底眸色却厉了厉:“若是我们不退反进又当如何?”
他们,又敢如何?
“那就试试看。”裴元俭目光定在长街落雨,雨珠如离弦之箭,迅速而又缓慢的在他眼中悬停、下坠。
“究竟,谁能活到明日!”裴元俭眼眸陡然划过一抹刀锋出鞘的锐利,却又转瞬化作深幽。
侍卫牵马至停船桥边,裴元俭上前一步,接过马绳,手中长鞭一甩,黑马受惊狂奔,年轻男人眼眸忽而蕴起一闪而过的笑意,眸色似疯狂又似千帆波涌后的幽沉,却在无人知晓处,藏着运筹帷幄的深静。
年轻男人随马奔跑数步,惹得身后不知情的侍卫忧心急唤:“大人小心。”
而薛揆一行只是冷静的各自上马,随行而去。
迅疾之间,男人在众人胆战心惊中旋身利落上马,数不尽的意气风流,招袖侧目,暗纹黑袍却似活过来一般,在阴雾水汽中蜿蜒出森冷锐利的兽爪,呼吸之间,惊艳与惊魂同时发生,而在下一刻,如同被雨珠拍醒,只剩下阴雨天无孔不入的冷与沉。
这世间总有自以高位者,喜欢把芸芸众生视做棋子。
棋高一招,可保家族数十年荣宠不衰,甚至,登临九五。
却忘了,执棋者也作凡人,是人便都有忧,怖,畏,怯,如此便会,百密一疏。
而他,无忧、无怖、无畏、无怯。
弛风横刃在前,自当生死无惧。
那便看看,胜者为谁!
茱萸湾,处于芜城西南之界,长河波如玉珩,林木湫泺,遥遥望去,翠绿深邃。中大片空地,已经筑起三级刻古老符文圆坛,高二尺,平阔约为一丈,以黑绸衔接水上竹筏,空中、水面、地上皆飘荡纸钱,烟雾缭绕,皂幡鼓动。
卢庚着玄色绣黑鱼水纹锦炮,立在高阶,圆坛其左银盆植以净竹,右放水龟。
鹅颈洒血溅在坛中,卢庚嘴里吐出古怪悠长的腔调。
“旸谷洞元。青华宫中。”
“部四十二曹。偕九千万众。”
“掌管江河水帝,万灵之事。”
“水灾大会,劫数之期。”
“正一法王,掌长夜死魂鬼神之籍。”
“无为教主,录众生功过罪福之由。”
“上解天灾,度业满之灵。”
“下济幽扃,分人鬼之道。”
“存亡皆泰,利济无穷。”
卢庚唱罢,回身大道:“今乃庚日,天钱地钱水钱通宝,以拜五炁解厄水官大帝。”
“洗濯愆尤,祈祷祥瑞——”身旁小厮递上三根刻篆粗香,卢庚接过高举头顶,与众人面朝河流三拜后,正要插下。
急促的马蹄声自远处传来,尘土飞扬,一只离弦之箭破开尘魍,宛若长虹贯日削却燃烧白灰一段,不偏不倚斩断火星。
人群中有人手臂微抬,数十黑衣人从林木中窜出,黑巾覆面,瞬间爆发慌乱,祭祀贡品被掀翻到处狼藉。
“来人啊!有人毁坏祭祀!抓刺客!”
“断香不吉,天神无应,恐会降下灾厄啊。”祭祀的老者惶恐呆滞原地,捶胸顿足。
可惜,已无人在意。
一片慌乱之中,位列末首的青年人显得极为突兀,他自始至终低着头,存在感低微,竟无人注意。
河流染血,草木也似诡谲流纹天旋地转。
他终于抬首,冷漠垂问:“何人行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