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题,唯死可解。
左部侍郎高枞一夜苍老,颤颤巍巍对苏闻行礼道:“小先生,小女生前曾对长乐公主殿下有些许不敬,还望殿下看在小女已逝的份上,宽宥一二。”
苏闻明里是长乐公主的伴读,人前都尊他一声“小先生”,实际上却无一官半职,纯粹的狗仗人势。
论官职,左部侍郎官二品,但苏闻背后是惯宠一世的南靖嫡公主,就算是亲王行礼,苏闻受得也没有半点心虚。
苏闻面无表情地往前走,并未答高枞的话。
这一礼,他代姒念受了,但宽宥不宽宥就和他说不着了,那是长乐殿下自己的事儿了。
苏闻来的早,还没到封棺的时辰。
然而,高家却有人心急,棺材板已经盖上了一半,需绕到棺材后面才看得清全貌。
恐怕除了苏闻,天底下没有人会如此的唐突。
见苏闻这番动作,高枞的脸色霎时就白了,拄着拐杖紧追在苏闻身后,待要拦时却已然来不及了。
苏闻贴着棺材绕到了背后,高家小姐整副面容毫无遮掩地露在外面,微红的脸颊挂着厚厚的胭脂,朱唇皓齿还残留着血气,头发似是刚刚梳洗过的模样,雪白的玉指微微弯曲,没有尸僵,就连纤瘦的胳膊上也是干净白皙,甚至没有爬上一点的尸斑。
一看就是死得没经验,作假作得一点不精细。
书中的高家小姐并没有炸死的机会,她死的更直接些,郊游时被“土匪”乱刀砍死,死相并没有这般好看。
高慧死后,高枞御前指控太子谋杀,几次三番弹劾太子,最终也落得一个惨死的结局。
如此爱女心切的老父亲,诈死是他必然会做的事儿,这些都早在苏闻的预料之内。
也不枉费苏闻秉烛想了一晚上,留了这位小姐一个不错的结局。
但……
他费尽心机保下的人,活着总要付出些代价的。
“小先生这是何意?”高枞此刻也不装苍老了,腰杆挺得笔直:“小女虽死,但仍是未出阁的姑娘,小先生毕竟是个外男,此举恐怕有损小女名声,恐怕不妥吧。”
高枞的话说的有理有据,苏闻乍寻不到理由反驳,目光在高枞阻拦的手臂上停留了片刻,忽地勾起嘴角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贴着高枞的耳朵说:“若高家小姐没死的消息传出去……”
他面上微微含笑不急不缓,如今这个戏台子已经搭好,就算他高枞插翅也难逃,
不等苏闻把话说完,高枞的脸色瞬间就白了。
苏闻见人已经入局,反而装腔作势起来,他慢悠悠地捡了个座位坐下来,像个悠闲的猎人只等着收网了,道:“高大人,此事关系高家上下百余口人的性命,您就做的这么敷衍?是不是太草率了些?”
不是他不想做的逼真,只是他那个女儿娇惯坏了,人都躺进了棺材里了,还非要爬出来给自己化了个美美的妆。
非说,人死也要死的漂亮些。
高枞额头登时渗出细密的汗珠,也顾不得身份不身份的了,一下跪在苏闻跟前:“小先生高抬贵手,放过高家老小吧。”
苏闻却似乎充耳不闻,冰冷的目光落在磕头的高枞身上,像是一尊被高高供起的神佛,藐视着众生。
直到灵堂的香已经燃尽,最后一点烟灰飘了飘就消失不见了,苏闻的眼睛里露出看不穿意味,淡淡说:“高大人言重了,高家小姐死还是活,对我来说没差,我又何苦为难高大人呢?”
话虽说的漂亮,但若不是为了打劫而来,何苦演上这么一出?
“但凡老夫能做到的事儿,小先生尽管吩咐。”高枞看着面前座位里的人,和和气气地笑着,好似高氏一族的生死不过他手中玩物而已,不甚在意。
不仅如此,苏闻甚至还有心思在灵堂里喝喝茶,品评道:“高大人家里也不清贫啊,怎么茶叶这般寡淡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