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怎么才发现——葱、蒜和花生,是自己的忌口,自己重口,偏爱辣味,喜欢吃肥肠,炒鸭肉,酸辣鱼……刚刚那些菜,几乎都是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就好像是特意为自己点的。
是啊,不管二十年前,还是二十年后的现在,这个人都是不喜欢吃辣的,可是他却偏偏点了这么一桌子,现在还说出这种意味不明的话。
他莫非,莫非是看出了什么?
不、不可能!
——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就算站到阿娘面前告诉阿娘自己是她的儿子,估计对方都不可能相信,而这家伙算什么,他又怎么可能会想到,自己就是二十年前,死在大雪天里的步云荩……
错觉,这一定是错觉……步云荩端起桌上的水,猛灌了一口,只是放下杯子时,指尖还带着些微微的颤抖。
新新敏锐的察觉到爸爸情绪的变化,怯怯的伸出手,落在了爸爸宽大的手背上。
步云荩垂眸,从小孩澄澈的眼眸里看到了担心。他伸出手,重重的揉了揉小孩的脑袋:“你小子,这么看着你爸干嘛,啊?”
“爸爸不要揉脑袋,头发都乱了”新新捂着小脑袋躲闪。
“头发都没了,还担心发型呢!”步云荩牵起嘴角,勾出一个深深弧度,然后无情的吐槽道,“傻小子!”
小孩见他笑了,只以为爸爸心情好了,也跟着笑起来,却全然没有察觉到父亲那笑意里深藏的酸涩。
周慕洋却看见了,可是现在,他什么都不能问。
沉默半晌,他转而道了句:“步先生,方便问一下,你之前为什么辞职吗?”
“没为什么,就不想干了呗!”步云荩轻描淡写道。
周慕洋总觉得事情不会这样简单:“那是因为公司待遇不好吗?”
步云荩突然就想起郑大业那胖子来:“有个傻逼上司,觉得挺没意思的,这答案你满意了吗?”
周慕洋一愣,随即道:“如果是因为别人的原因,而放弃自己的工作,我觉得这是不明智的,你应该想办法解决问题。”
步云荩喝了口水,不耐的挥了挥手:“你他妈有完没完,老子辞职,跟你有关系吗?”
周慕洋一瞬间沉默了。
心口的地方,就好像被重重的垂了一拳,他缓了口气,压下心头那股子抑郁的情绪,说道:“你好像,很讨厌我?”
“废话……”老子看你不顺眼,难道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步云荩顿了顿,做出一副嫌弃道,“要是个女人就算了,对个突然凑上来的老男人,换做是你能有好脸色?要不看在今晚这顿饭上,都懒得搭理你。”
周慕洋放在膝盖上的了手一僵:“你……我看了你以前在公司里的一些数据,能力上没有问题,如果你愿意再回去的话,我可以帮你!”
步云荩面上不屑的表情,一瞬间有些凝固。
他呆滞的看着周慕洋,半晌,讷讷吐出一句:“有病吧你?”
他话都说的这么难听了,正常人估计都得恼羞成怒,这人怎么能和个没事人似的,还说要帮自己。
难道多年不见,他有了什么受虐的癖好?
有病吗?周慕洋心下不由苦笑,是啊,自己就是有病,自从在那个漫天冰雪的山丘上,看见那人凄寒僵硬的尸骨,他就已经病了,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周慕洋无视眼前这个年轻人对自己的排斥和敌意,依旧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与风度,他从身上拿出一张名片递过去:“如果你想重新回到sij,我可以给你安排与你能力相称的职务,你考虑考虑吧,这上面有我的名片,想清楚了,可以打电话给我。”
步云荩搞不懂他这种执着的原因,但是直觉告诉他,不能再和这个人走的太近,于是看也不看那张名片,二话不说拒绝道:“不需要,我已经有工作了……今天谢谢你的款待,告辞了。”
步云荩从座位上站起身,夹着新新腋下将小孩从座位上提溜下来:“儿子,走了。”
“等等……唔——”周慕洋心下莫名一慌,匆忙站了起来,只是刚迈出一步,又猛地顿住了身子,喉间发出一声难耐的闷哼。
“……你怎么了?”步云荩看见他面色突然变得惨白,额头渗出大颗的汗珠,下意识问道。
周慕洋深深吸了口气:“没事,一点老毛病。”
步云荩皱了皱眉:“我送你去医院。”
周慕洋这时候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从老宋方才送来的小包里取出一个盒子,颤着手打开了盒盖。
步云荩闻见一股淡淡的药味,看过去,却见那小盒中放着白色的、黑色的药丸,还有胶囊,大概十来颗,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没待他细看,那人就一股脑全倒进了口中。
步云荩反应过来后,忙倒了杯水递过去。
周慕洋微愣,随即抬头看向步云荩。
步云荩觉得被那幽深的眼神一看,浑身就开始不自在,好像要无所遁形一般,于是没好气道:“看什么看,水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