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硙是利用水流推动给谷物脱壳去麸的器物,有钱人家常在河流上建设碾硙给百姓代加工谷物,赚取钱财。碾硙运作需要拦截河水,这种大型水碾在河流中大量建设会造成渠流梗涩,更会严重影响下游用水,甚至会造成下游河水断流。
京外的白渠专为京城周边农田灌溉和河运而改建过,渠宽水深,极适合用来建碾硙。京中权贵多有在白渠造碾硙者。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要拆了?”田家的碾硙符岁知道,是一座小规模的水碾,当初建造是打着临海大长公主的名号。碾硙虽营收可观,但临海大长公主性情温和良善,不想与夫家计较这点脂粉钱,碾硙的收入一直入的田家的帐。驸马长住公主府,田家那边很少回去,连驸马都从不多嘴田家事,更逞论田乾佑。
田乾佑的态度很坚决:“圣人因旱灾的预言要梳理河政。白渠贯通上下,对防旱抗灾极为重要。如今白渠被私堰耗竭渠水,圣人定要惩治的,不如趁圣人还未下令自己先悄悄拆了,也省下一项罪责。”
白渠私堰背后哪个不是达官显贵,可不是人人都像田乾佑这样乖觉。京兆尹就算要拆碾硙只怕不易,一来二去说不得还真得闹到皇帝面前。
田乾佑见符岁心不在焉,想到眼前这位虽然不讲究排场,却实实在在是个不缺钱的主儿。宗室中建私堰谋利是常事,像万春长公主在白渠上就有两座大碾硙,不然以她不足符岁十分之一的食邑怎能排场摆得比符岁还阔。
他宽解符岁道:“你不必担心,除非圣人专门交代,你的碾硙不必拆。”白渠重新开凿改建就是由晋舅舅主持,符岁就算在白渠上建造私堰旁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符岁并不担忧私设碾硙之事,她还真没有碾硙私堰。白渠是晋王心血,秦安路过白渠瞧见渠上碾硙都要骂两句的。莫说符岁食邑私产丰厚,就算符岁入不敷出,她宁愿节衣缩食也不会截流白渠获利。
想起白渠重建,田乾佑无不可惜的感叹:“我也是为白渠出过力的,不知道能不能让圣人给我留一座。”话音未落又自行否决,“算了算了,总归钱也落不到我手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拆了好。”
符岁质疑:“修白渠时征劳役也征不到你这个年纪的,你能出什么力,还去搬过石头不成。”
田乾佑还真搬过,他一拍胸脯:“征役征不到我,架不住小爷我忧国忧民啊,白渠的石头里还真有我抬过的。”
符岁没想到田乾佑真出过苦力,一时对田乾佑有些刮目相看:“秦安怎么没提过此事?我还以为是你胡乱吹嘘。”
田乾佑轻蔑的“切”一声:“秦安只会讥讽我,怎么肯宣扬我的功绩。”他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你不晓得秦安以前性情有多暴,杀树的铁锯见过吧,秦安都是举着那玩意儿撵我。看着文文弱弱的跑得还挺快,小爷我差点没跑过他。”
符岁对秦安的个性还是比较了解的,十有八九是田乾佑主动招惹在先,她笑着反问道:“怎么单单追你,我看秦安跟越将军关系就还不错。”
田乾佑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承认是他先用虫子吓唬秦安,只能忿忿不平控诉越山岭:“叔和最不仗义了,他在高桩上盘着,不帮我也就算了,他还给秦安指路。”
符岁笑得花枝乱颤,好不容易笑够了,才想起问田乾佑:“你在河渠上干了几日?父亲也不管你?”
“最开始没管,还让我们不要到危险的地方去,后来是见叔和真的跟劳役们一起凿渠抬石,手都磨烂了才管的。”田乾佑语气有几分别扭的不满,“也不知晋舅舅怎么想的,明明叔和住在我家,他却让越府去领人。周夫人大着肚子寻到渠上,叔和只能跟着周夫人回越家。”
田乾佑嘟嘟囔囔话说得含糊不清:“还不如不回,险些把命丢那。”
符岁没听清,刚想再问,窗外响起敲锣打鼓的喜乐声。
刚刚还有些愤懑的田乾佑眨眼间就趴在窗户上,兴奋地观望:“嘿,有人成婚。”
符岁靠向窗户,冷谈地注视着迎亲的队伍:“是王十娘。”
田乾佑很长时间没回公主府,卫里也不会讨论公卿世族的小娘子婚嫁,他还不知道与王家结亲的是哪一户。
“嫁给谁了?”田乾佑扒着窗沿向外探身,想看看队伍最前头的新郎是谁。
“陶允中。”
“谁?”田乾佑诧异道,他几乎探出大半个身子,抻着脖子去瞧那骑在马上的人。人已走远,又有花灯红帐遮蔽,田乾佑实在认不出那人是不是陶允中。看了一会儿,田乾佑缩回来。比起惊讶于陶允中与王令淑年龄的差距,他更在意陶允中本人:“他不是在终南山讲学吗?这喜车可不往城外走,他什么时候搬进京了?”
给半个朝堂当过老师的人,搬进京了。天地君亲师,君倒真成孤家寡人了。
喜车行过,后面抬着王家的陪嫁。田乾佑一边看一边数:“陶允中给了多少聘礼,王家的嫁妆可真够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