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月羹,一把年纪,倒会卖乖。
秋雨又绵绵不绝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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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夫人是在吃斋饭时找上周夫人的,用的借口是寺中人多,没有多余的房间,可不可以与周夫人共用一间房。
郑郎君跟在于夫人身后。他容貌并不突出,窄脸偏瘦,不笑时有些严肃,穿着宝相花纹的襕袍,看起来极有规矩。
他浅浅打量周夫人身边的小娘子,是很讨喜的长相,胜在灵动白皙。他移目周夫人身后的高大男子,有些疑惑。
“这是我家三郎。”周夫人道明越山岭身份。
第一次见越山岭和越泠泠很难想到二人是兄妹,越泠泠只继承了老越侯短而圆的眼睛,偏偏越山岭与老越侯最不像的就是眼睛。比起越家的几位兄长,越泠泠与肖母的沈思明更相像些。
两家人相对而坐,越泠泠左手边是周夫人,右手边是越山岭,她夹在中间只觉尴尬无比,连郑郎君长什么模样都没多瞧,埋头假装吃饭。
周夫人和于夫人相谈甚欢,二人聊了一会儿听经心得,话题逐渐转到儿女身上。
越泠泠用筷子一粒米一粒米地挑着往嘴里送,竖起耳朵听着两边动静。
于夫人对越泠泠满口夸赞:“瞧着就乖巧伶俐,我第一次见就心想怎么有这样讨人欢喜的女孩子,你不知晓我心里有多喜欢。”
不管对方真心还是恭维,有人夸赞自家孩子都会让做父母的与有荣焉。周夫人脸上笑得合不拢嘴,口中还要谦虚一番:“哪里有那样好,这孩子也就看着机灵,家里娇养大的,笨手笨脚什么事都做不来。平日里我茶都不敢让她斟,就怕她翻了茶盏烫到自己。”
越泠泠低着头咬筷子,母亲真是的,怎么还当着外人的面揭她短。她是稍微毛躁些,也确实打翻过一次茶碗,可怎么也算不上笨手笨脚吧。
于夫人呵呵笑着:“花一样的女孩子,哪里能做得那些粗事,平白磋磨了。四娘这样娴静斯文你还嫌不知足,我家里那几个混世魔王但凡能有四娘一半懂事,我都要日日烧高香的。”
听到于夫人说自己娴静,越泠泠有些脸红。
“都是一样的,在家也是撒娇撒痴。”周夫人颇为无奈的叹气,“她是家里最小的,前头的几个都嫁了人,远些的几年也见不上一回,家里就剩下这么一个女娃,上面一群做兄长的娇惯着,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家里也是说一不二呢。”
越泠泠在心里悄悄反驳,她还是很听兄长们的话的,怎么让母亲一说仿佛她天天欺压兄长们一样。
另一边越山岭跟郑郎君也在寒暄。
“听闻郑兄在学业上颇有建树,又得大儒青眼,当真是年少有为。”越山岭语气平和不见喜怒。
郑郎君比越山岭年小,又是要与越山岭的妹妹议亲,怎敢当他一声“郑兄”,连忙自谦道:“将军称我彦宏就好。我不过侥幸跟随陶公学习经史,哪里称得上年少有为。将军才是战功赫赫,令人倾佩。”
越山岭微笑应答:“大将军勇冠三军,乃当世人杰,我不过一个无名小卒,靠着祖荫和圣人恩宠才有今日,彦宏谬赞,越某实在惭愧。”
越泠泠一粒米在口中嚼了八百遍,听得直倒牙。不过三兄似乎心情很好,越泠泠偷偷向身旁瞄去。今日又不休沐,三兄莫非是撂下公务前来?越泠泠可不觉得自己在越山岭心中地位已如此崇高,她左思右想,深疑越山岭是为了报复她上次撮合他和刘书雅,所以这次专门跑来看她的笑话。
那头周夫人和于夫人互相分享几件家里孩子小时候的糗事,渐渐说到孩子进学上。
“我家没有读书的孩子,唯有五郎还算刻苦,守着这样一群舞刀弄棒的小子,你不知我有多羡慕那些读书人家。”周夫人这是句真心话,虽说朝中尚武,儿郎们俱以马革裹尸为荣,可比起越家这种用命挣出来的功勋,她还是更期望子孙能平平安安地过日子。
越泠泠认为母亲说话有失偏颇。大兄她已经完全不记得长什么样子,二兄为人平和,每天不是围着嫂嫂侄儿转就是围着庄头管事转,三兄虽有威名,可她从未亲眼见过三兄舞刀弄枪,五兄一回家就扎进书房中,全家明明只有四兄会在家中练练拳脚,母亲说的“一群”从何而来?
于夫人也打趣周夫人:“越府上的郎君们各个争气,到你这儿反成了闹家的浑子。就说你家五郎,我可听说太学里的夫子们对五郎称赞有加,将来必要高中桂榜的。”
周夫人摆摆手说着“他才读了几天书,高中不高中的不过是夫子们鼓励他上进的话罢了”。
于夫人撇一眼端坐在旁的越山岭,忽然说自己要去更衣,问周夫人可要同行。周夫人本来不打算去,可于夫人已经握上她的手腕,她便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