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没有,”温盛宜从方才地震惊中回过神来,甚至还有心思调侃裴雪时,“只是有些惊讶,江湖上颇有名气的少年剑客竟然还是名扬九霄的天祁寒王世子。”
停顿了一瞬,她又笑道:“挺反差的。”
裴雪时或玉尘这两个称号或许有人没听过,但天祁寒王世子这个名号定是名贯四海的。天祁、甚至九霄唯一一位异姓王之子,本就地位高贵,更别说连天祁皇室都宠他宠的要死,传闻他身体不好,天祁皇室每年都会耗费巨资从伊塔尔买药材,招揽了很多江湖上有名的名医给他调养身体。
裴雪时低眉浅笑,又抬头直直看向温盛宜的眼睛,眼中带着满满的笑意,开口的嗓音也是温润中带着可察觉的一丝恣意:“繁姑娘在玉尘这里,也是很有反差的人呢。”
温盛宜闻言怔了怔,一时没理解他话里的意思,不知该如何接话。
裴雪时见状暗自挑了挑眉,之前都是这人让他哑口无言,如今竟也被自己的话难住了。心下暗自发笑,他抬头看向温盛宜,善解人意地转移话题:“你手心的疤痕是怎么回事?”
之前二人不熟悉,他即使好奇也很有边界感地没多问温盛宜疤的事,如今熟了些,再加上相处下来他觉得这人竟把疤痕留在了手上,那就不像是会介意提及此事的。
“咳。”温盛宜轻咳一声唤回了思绪,又看向了自己的手掌,唇角轻扬,骄傲道,“这个呀,在我看来……或许是我力量的象征?”
“力量?”裴雪时对她的这个形容很感兴趣。
“对啊,你也猜到了吧,我曾经在伊塔尔生活过一段时间,那时我住在多纳族。多纳的‘追风节’你知道吗?是一个赛马比赛,大家要从天虞山脚下的多纳平原出发,而终点却在天虞山腰上,所以其实是有些凶险的。”
“因为当时我们比较缺钱,每天赚的又不多,三十几个人只能省着花,比赛的第一名可以拿到很多粮食和草药,有了那些奖励的话,我们的日子会富足很多。”
裴雪时有些好奇,“我们”是谁?
“但比赛历年来的参赛条件都是只要十六岁以下的孩子,几十人里只有我和阿鱼符合条件,可阿鱼又在那之前为了上天虞山采草药受了伤,所以我去了。”
她说话时双眼望着虚空,可裴雪时却能从她脸上看出对这段听起来似乎很艰辛的日子的怀念。
为什么?
温盛宜又轻笑了声,脸上带着无奈开口:“其实我当时是生了病的,阿鱼采草药就是为了我,其他人也都在劝我,说什么他们每个人都多干点活也不愁日子过不下去。可我就是心疼他们,所以还是偷偷报了名,被发现时你敢想吗,三十几个人站在我身前训我哈哈哈。”
话虽苦涩,但裴雪时看着她笑得开怀,也跟着笑了出来,只是轻轻的。
因为他做不到在听完这么一段话后毫不心疼,又做不到在这人开心时扫兴地丧着脸。
“我从小跟着阿爹学骑马,所以马术其实也是很厉害的,比赛那天我跑得最快,老早就把他们都甩在了身后。可是天虞山你也是知道的,雪山嘛,又冷,雪又重,再加上我生着病,所以跑到一个拐角处时一时不查马打了滑,我从山崖上摔了下去。”
裴雪时听得呼吸一滞。
“幸好下面有一块凸出来的石头,我右手在掉下去时摔脱臼了,就拿左手死死抓着那块石头。我实在太想赢那场比赛了,所幸石头的位置就在山路下方一点点,我就强行把手扳回来后爬了上去,那马竟也没跑,我继续向前,最后还是拿了第一,赢了那些粮食和草药。”
“但因为石头锋利,我又用力,所以还是在手上割了这——么长一条疤。”
说着,她又拉长了声音,把手举到裴雪时面前给他看。
那疤已经有几年了,所以现下的样子是细长、又有些泛白,但裴雪时仍然可以从她的话语中,恍惚窥见多年前这里深可见骨、血肉模糊的样子。
温盛宜收回手,右手摸了摸那道疤:“陆叔和阿鱼他们看见我的手心疼坏了,我不敢跟他们说实话,就骗他们说是在多纳平原时马打滑摔地上磕到石头了,后来想想才有些害怕,但更多得其实还是觉得自己很厉害。”
“而且当时那么冷的天,那马都没跑,不也是天意要让我继续勇往向前,去拿下那个第一吗?!”
她看向裴雪时,双眼炯炯有神,脸上泛着薄红,似有些激动:“我越看越觉得这个疤痕就像是我自己力量的象征,告诉我即使身处绝境,我依然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杀出条出路来!告诉我我就是一个很强大的人!所以就没抹祛疤膏,一直把它留在了手上!”
温盛宜喝了口蜜桃果酒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又摇着一根手指对裴雪时说道:“哦对了,这事儿我只完完整整告诉过你一个人,你可不能偷偷给阿鱼说哈。”
裴雪时未语,只是略有些心疼,又带着敬佩的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一只帕子递给她,温盛宜自然接过擦了擦被果酒晕染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