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扶萤愣怔间,没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将疑问脱口而出。
不仅她,场中其余人也皆大惊失色,便是一直神情不动的大掌院也倏然看向洛呈,枯荣真人更是面色铁青,一副即将暴怒的神情。
“那是谁的剑?”不乏有不明状况的人询问周边同伴。
“你不知道?先前玄极宗出了位离经叛道的女弟子!”有消息灵通些的好事者便为他解惑,“她先是盗走了宗门至宝‘白骨生’,又害了名巡察弟子,被当场捉拿还不知悔改,前些日子才在戮仙台上受铁箭穿心之刑而死……”
那人没说完,忽感心惊肉跳,好似被毒蛇盯上一般。抬头一看,洛呈不知何时微微侧过了头,黑沉沉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他一霎那只觉额冒冷汗,口舌打结,任凭旁人再如何追问,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了。
洛呈这才又转回头,看着扶萤:“你是说这个?”他手握拾得,说得轻描淡写,“此乃我故人之剑,她走之后,我便替她保管。”
他看着扶萤,语气有种古怪的探究,又好似怀着期待似的:“……你认得此剑?”
故人?保管?
一声声惊雷在耳边炸开。扶萤不知自己面色已经刷的惨白一片,她只觉诸般情绪缠绕上心头,又想怒喝,又想苦笑。
看着她死了还不算,竟连她的本命配剑也要占为己用。此人心怎能如此……如此狠毒!
方才稍微平静些许的心绪再次激荡,经脉的刺痛更甚,若说先前是骤雨激流,那么现在便是江河倾倒,海潮奔涌!
之前的扶萤虽也愤怒,但多是因他伪君子的言行而不忿,此时此刻,见到自己曾朝夕相伴的佩剑就那般被握在可说是仇人的掌中,胸中惊痛,不亚于前世穿心之刑,令她眼前都黑了一瞬。
但黑暗过后,便是冰冷从四肢百骸弥漫开,与血脉中的热意一同冲刷着扶萤周身,令她一时五内俱焚,一时寒凉刺骨,如置冰火两重天。
“不认识。”一道缥缈好似游魂的声音回答了他方才的问题。扶萤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是她自己的声音。
洛呈仍是握着剑,但他身上方才缓缓凝聚起的那种期盼飞速散去了。他剑锋低垂,神情不悲不喜,像是在输了剑之后再召出旁人的剑继续应战是再寻常不过的行为。
扶萤印象中的他向来是高傲又冷酷的贵公子,循规蹈矩,从不行差踏错半步。这样的人不应当做出不合时宜的事,可他今日从出现在此地起,便从头到脚都不合时宜。
可即便再不合时宜,他也应是从容的才对。扶萤从未见过他现在的神情,阴郁得像是只刚被捞起的落水狗,几乎有些可怜。
……可要是洛呈也能算是可怜,那她呢?
她于是没有再多问一句。
洛呈一心要入人道院,或许是那点愧疚作祟,或许是想要求个心安,而她偏不想他入——她不想让他心安!
那么这一战,便避无可避。
“各位长老!胜负已分,不用再比下去了!”是红豆忽地冲到场中,对着一众沉默的修士大喊,她伸手指着洛呈,“是他输了!为什么还要比下去……是我家小姐赢了!”
枯荣真人不耐地瞥她一眼,手指微动,但还不等他令之闭嘴,红豆却主动收了声,又垂头慢慢退回了人群中。
大掌院闻言倒是沉声道:“此言不错。既然已有胜负,再加一轮,或有失公平。”
二人皆倏地朝他看去,可老者停了片刻,却又续道:“如此。便以此香为记,一柱香时间内,若洛公子无法挑下宋姑娘的剑,便照旧判输。”
这不也还是不公平!不少人腹诽,但不知大掌院此举有何深意,不敢妄议,便看他抬手一拂,一柱人高的香便立在了青铜鼎中,紫烟飘飘,直冲天际。
扶萤拿着湘妃泪的手几不可见地发颤,半是因力竭,半是因竹枝上翻起的小刺有许多扎进了她的皮肉中。
虽然她在之前的交手中极力避免正碰寒山剑锋芒,但剑气无形,竹枝到底被划破了许多小口,表面掀起倒刺,在她握剑时,这些倒刺便在她手心扎出一条条小口子,不算很痛,但混着手心的汗水有种别样的酸痒。
她将掌心掩在袖袍中,努力不叫旁人看出端倪,再次迎上前。
洛呈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没有出声,只是做出一个口形。
“不要再耍那些小花招了。”他无声道。
第二次交手已然悄无声息开始。
不必他说,扶萤也知晓之前的招数只能用一次。对方那因愧疚而有的片刻破绽,也只会出现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