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怜只觉发上一动,根本看不清他做了什么,心中只觉绝无好事,再联想到青虫更是吓得几乎跳起来,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我头发怎么了……”
与此同时,一道清朗中带着无奈的嗓音横插进来:
“贺兄——”
卫怜白着脸循声望去——墙边花树下,数人快步而来。
而为首那人,正是……陆宴祈。
卫怜的心跳骤然快如擂鼓,一声紧似一声。
若来人换成皇兄,她必定想也不想便朝他奔去。
然而正因是他,近君情怯的慌乱瞬时涌出,脑子里乱糟糟的,只胡乱想着自己发髻是否乱了,发间莫不是落了什么东西?
“公主莫怕!公主发上并无异物……”犹春也被惊住,细看后急忙安抚。
一阵东风吹过,粉白落英纷扬飘落,卫怜眼前霎时一片朦胧。
待风稍歇,那人已走至她近前——
除去肤色深了些许,那双明澈清润的眼眸,仍与记忆中别无二致。
只此一眼,卫怜心跳都似乎滞了一滞。
“怎的一来便瞧见公主在抹泪?”陆宴祈话里压着三分笑意,侧身拦在她跟前,不着痕迹隔开二人。
“我……以为发上落东西了。”卫怜声若蚊吟,虽知是虚惊,可心里还是忍不住恼起了贺之章。
陆宴祈与他相熟,遂放软语气哄她:“贺兄不过是玩笑惯了,断不会存心欺负人。”
贺之章自己也未料到,自己一时无意之举,又险些将小公主吓哭了……
“比阿姐养的兔子还胆小……”错愕过后,他微拧着眉,冲陆宴祈道:“日后真该多带公主出来走动,要能学得我几分胆识,还有谁能欺负得了她?”
这话听得卫怜脸颊微微涨红,便是泥人也生出了几分火气。她手指攥紧袖口,鼓起勇气抬头辩驳:“我、我觉得我这样挺好,像你这般天不怕地不怕……反而古怪得很!”
说罢,她耳根都气红了,扭过头去不看他。
卫怜嗓音生得绵软,一句话说完,落在贺之章耳里同猫儿叫唤也差不多。他还欲再说,便被陆宴祈含笑截住话头:“贺小姐呢?”
贺知章无奈朝着凉风台上一扬下颌:“三殿下与四殿下正率新臣曲水流觞,阿姐想来是去上头观礼了。”
陆宴祈一时哑然,他本是托贺令仪来接卫怜的,谁知她倒好……
再听旁人提及卫璟,卫怜眼睫一颤,指尖也不自觉蜷起,垂眸盯着自己的绣鞋。
“我让人请她过来作陪。”陆宴祈只当她是局促,趁贺之章转头张望,指尖极快地滑过她的手,压低嗓音道:“稍后去泛舟可好?”
二人广袖交叠着,这隐秘触碰也不过牵起几道涟漪般的浅痕。卫怜耳尖却已红透,点了点头。
她在宫宴上见过贺令仪,印象中贺小姐身段丰腴,性情娇憨,不失为一个美人。
直至卫怜被陆宴祈引上画舫坐定,贺令仪才攥着裙裾姗姗而来,粉面微湿,神色瞧着有几分不大好。
贺之章一见便笑了:“阿姐在凉风台碰了钉子?”
“酒都堵不住你这张嘴!”贺令仪睨他一眼,看向桌上的杯盏,语带不快。
姐弟二人与友人张罗着叶子戏,陆宴祈总算寻着机会,侧身靠近卫怜,用仅容二人能听清的声量低唤:“阿怜"。
春色融融,映着少年眉目灼灼,笑起来时,右颊便陷出个深浓的酒窝,抬手比了比:“你长高了这么多。”
饶是如此,仍要矮他一个头。
卫怜抬眼瞧着他棱角分明的轮廓,只觉陆宴祈处处都不同了……她说不出所以然来,可横看竖看,却又觉得处处都好。
本想问他在军中可曾受伤?然而此刻他分明神采飞扬,又坐在自己身边了。
湖风挟着几丝潮湿水汽,丝竹之声时隐时现,她满腹柔软的心事,便在这片春风里浮浮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