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怜先是疑惑,接着才反应过来犹春在担心什么,只好无奈说道:“我和你一道去?”
犹春最终小心翼翼地捧了荷灯回来,卫怜接过,蹲身将灯轻轻送入水中。
一阵夜风吹过,荷灯尚未立稳,便猛地一倾,火光猝然被湖水吞没,只在黑暗的水面上荡开一圈微小涟漪。
二人一时愣住了,犹春抹去额汗:“奴婢再去取一盏。”
“……算了。”卫怜叫住她,发觉自己的嗓音像是哽住了,喉头发紧,连眼眶都跟着热了起来。
她没有起身,而是将脸埋进臂弯里,眨了眨眼,滚烫的泪水便砸落下来。
相比起婚事可能会落空的担忧,今日的所见所闻,却是她在梦中都未曾想过的一幕。
那支发簪,莫非他也送了盈娘一支?
醉酒失仪……究竟是醉到何等地步,是醉到人事不知吗?
那双曾在她脸颊上停留过的唇瓣,是否也时常流连着另一双红唇?还是像卫璟与赵美人那般,早不知交缠过多少回,连骨血都融为一处,不消数月,孩子都要呱呱坠地。
卫怜翻来覆去地想着,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沉重而缓慢,仿佛蜷缩了起来。她用指腹捂住脸,泪水便湿漉漉地黏在颊上,与垂落的发丝缠在一处。
陆宴祈在信中所说的冰嬉,算算时日,约莫正是他初见盈娘之时。
他执笔写下那封信,心中所想的,究竟是日后带她同去,还是……另一张刚被他救下不久的娇怯面容?
卫怜几乎哭得喘不过气来,犹春陪在身侧,伸手试着安慰抽噎的公主。
掌下纤弱的背脊瑟缩了一下,过了许久,那抽泣才慢慢止住。
回群玉殿的路上杳无人迹,琼楼玉宇连绵不绝,影绰绰地融在夜色里。
卫怜远远望着,想起自己从前最怕这沉沉夜色,更怕极了鬼魅之说。
可如今想来……往日恐惧大多皆是虚妄,这些从未能伤她分毫。
反而是珍之重之、奉为明灯的情爱……
刺得她钝痛不已。
——
卫怜第二日醒来,用过早膳,便独自往文台殿去了。
此处是朝臣议事的殿阁,平日皆是些男子来往,她从前向来绕着走。
行至附近,才见四下人影寥落,似是已散朝了……
她犹不死心,仍是想走近再瞧瞧,转眼间,就在几株松柏之下,望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皇兄身着朝服,几缕浅金的天光筛过树隙,流淌在他的衣筛上。这般肃重之色若落在旁人身上,总有几分压人之势,然而由他穿来,便只显得风姿清隽。
他那双凤眼微微弯起,眸色澄澈,面如冠玉,正柔柔望向她……
仿佛刻意在此等候似的。
卫怜走上前去,疑惑道:“皇兄……在等我?”
昨日哭得久了,她此刻仰起头,眼珠好似蒙着层朦胧雨雾。眼下肌肤也如沾了两瓣含露的花,约莫指腹轻轻一碰,两抹淡红便会晕开。
卫琢袖中的指尖,微不可察地颤了两颤。
他不动声色将手笼于广袖之中,嗓音温和:“远远便见小妹步履匆忙,何事这般急?”
卫怜沉默片刻,复又唤了一声“皇兄”,继而咬住唇瓣。
“我想出宫一趟……”
——
大梁道学兴盛,薄葬之风兴起已有百年,世人早不再奉行“事死如事生”那套。父皇妃嫔多,死后能葬入帝陵的没有几个,卫怜的母妃便长眠在长安郊外。
卫怜在深宫里长大,想去的地方很多。她攒了本小册子,密密麻麻记了好多念想。只是翻来翻去,手札的第一页上,那行字迹写得最重也最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