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文学

神界丨第六（第2页）

又是这样。在人间时独自承受排挤算计，在恨海时独自扛着万民恨意处理文书，给恶人开轮回时独自承受反噬……为什么她总是选择最艰难、最孤独的那条路？为什么……就不能试着依靠一下身边的人？比如……他？

但他太了解她了。了解她这份倔强和封闭背后，是镌刻在灵魂深处的、源自童年被至亲舍弃的恐惧与不信任。指责和强硬只会让她更加封闭。申由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大脑飞速运转。他需要理由，一个让她无法拒绝同行的理由。

“咳……”申由清了清嗓子，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略显无奈又带着点公事公办的表情，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不远处正在整理卷宗的子飞，“那个……其实吧，刚好我也要去人间。是……子飞给我派了个任务。”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可信。

远处的子飞似乎心有所感，极其应景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申由的心虚几乎要写在脸上了，他飞快地瞥了子飞一眼。

子飞揉了揉鼻子，抬起头，目光在申由那拼命使眼色的脸上和荔娅带着探究的眼神之间转了个来回，极其自然地接口道：“对。确有此事。”她甚至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仿佛申由真的领了什么重要差事。

“什么任务？”荔娅的绿眸狐疑地在申由和子飞之间扫视，直觉告诉她事情没那么简单。

“呃……这个……”申由顿时语塞，额角几乎要渗出冷汗。他哪有什么具体的任务？情急之下，他的目光像求救信号灯一样，唰地投向一旁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束荷和伯蒲。

束荷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冰蓝色的眸子里有些许玩味。伯蒲则直接多了，他紫眸一亮，看热闹不嫌事大地举起手：“哎呀！什么任务不任务的！人间下雪多好玩！束荷，我们也去吧？正好去看看人间的新年庆典？听说可热闹了！”

伯蒲这一嗓子，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

“去人间？”田蓼和采菲瞬间从窗边蹦了回来，眼睛亮得像星星，“我们也要去！听说人间的糖葫芦和年糕特别好吃！”

“哼，凡尘俗世，有什么好看的？”纫兰嘴上嫌弃，眼神却瞟向天倪，“不过……去考察一下凡间有什么漂亮的珠宝，倒也不算浪费时间。天倪，记着带上我的‘鉴宝罗盘’和‘留影晶石’。”天倪立刻点头：“好的，纫兰。”

共菽和吕隼两位老者抚须对视，眼中也流露出怀念与兴趣：“许久未曾踏足人间了，去看看太平光景，体悟一下民生，倒也不错。”

靠在软榻上、刚刚被田蓼喂了碗安神汤的樊娀，慢悠悠地、缓缓地抬起手，仿佛用了半个时辰才完成这个动作，声音也拉得老长：“我，也，想去。”

就连角落里的灵霙，虽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赤红的眼眸中也泛起了好奇的波动，静静地望着众人。

一时间，恨海文书殿内群情“激”昂，所有神明都表示要同去人间一游。

荔娅看着眼前这“群魔乱舞”、争先恐后要下凡的景象，再看看申由那副“看吧，大家都想去，真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的故作无辜表情，以及子飞那明显憋着笑的脸，她紧绷的嘴角终于抑制不住地抽动了一下。那沉重的、想要独自背负一切的孤绝感，在这突如其来的、近乎荒诞的集体热情面前，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大半。

她无奈地扶了扶额，最终，哭笑不得地妥了协，紧绷的肩膀也微微放松下来。

“好。”荔娅的声音带着点认命，又带着点……如释重负的轻松，“大家，一起去人间看看！”

恨海依旧荒凉，雪是冷的，风是刺骨的。但此刻，荔娅忽然觉得，风雪人间路，似乎，也不再那么冰冷孤寂了。至少，身边多了这群吵吵嚷嚷、却又无比温暖的同伴。

荔娅已经想好了，她要请求那个帮她开轮回的神明，让母亲拥有七世的回忆，让父亲一无所知。在当前这种本身就不公平的轮回中，很多事情都无法确定。

比如，乌野利是真的爱姬台，还是只是轮回中的执念，甚至只是愧疚之心。

再比如，姬台拥有一切前世的记忆后，会不会原谅乌野利。

轮回多少世，守护也好，赎罪也好，全都没有意义。

只有姬台才有审判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