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司徒是害死仲姬的凶手。你应该拿起武器,为你的母亲复仇。”
荔娅眉梢一挑,毫不掩饰的讥诮。母亲?那个视她为耻辱烙印的人?那个毫不犹豫舍弃了她的人?母亲的死是她自己选择的舞台,以“忠烈王姬”的形象完美落幕。
一个小国的使者正紧紧盯着荔娅那双不同于中原王室,而是继承了她西戎父亲的绿眼睛,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已经和荔娅交谈了有一会儿了,或许刚刚支走的侍卫很快就会察觉不对回来。他必须速战速决,激起荔娅血脉里的“野性”和复仇的怒火。
“西戎长大的孩子,应该会用这种东西吧。”
下一瞬,荔娅眉梢猛地一压,以极快的速度握住了对方还未完全递出的剑柄,冰冷的青铜带着厉风抵上了使者的要害。
西戎长大的孩子?被中原郑国收养之前,荔娅的戎王父亲确实教过她骑射的本领。但那只是为了猎取雪原上的狐兔,而非指向人心。
使者措不及防,脸上的表情冻结、碎裂,化为一片惊恐的惨白。
荔娅绿眸一眯。
“我不会用。”
她微微偏头,嘴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
“你教教我?”
她先是母亲证明冤屈的证据,再是父亲发动战争的借口,最后成了郑国手上的筹码。现在又有人想让她成为手中随意支使的武器?
使者在生命威胁之下魂飞魄散,冷汗涔涔而下,嘴唇哆嗦着,声音因惊恐而扭曲尖利:
“你……果然是……”
都到了这种境地,还非要骂上几句她的血统吗?
无论他想喊什么,这句话都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了荔娅眼中更盛的怒火。那双传说中能沟通幽冥、摄人心魄的绿眼睛,此时如同潜伏在夜色中的狼瞳,锁定了猎物。他的心里浮现了种种关于西戎的可怕传言,说不定这个拥有不详绿眸的孩子拥有巫术……
但久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荔娅眼底翻涌的怒火终于被更深的厌恶压下。她手腕猛地一抖,短剑带着破空声被狠狠掼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我不是你们口中的嗜血啖肉的蛮夷。
也别想把我变成和你们一样的怪物。
“滚吧,别让我再看见你。”
使者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窜起,落荒而逃。
荔娅感到前未有的疲惫。司徒府今日在举办外交活动,她需要在席上当一个彰显郑国“好心”收留王室遗孤之大义的装饰品。好不容易挨到结束,想趁着看守松懈透口气,又遇上一个麻烦。此刻,她只想回到那间属于她的院落,关上门,隔绝这世上所有的目光与算计。至于那个看着就难成大器的使者到底是谁,她根本不想管,也不想再卷入什么是非里。
廊下重归寂静,只余风过庭树的沙沙声。
使者并未逃远。转过一个回廊拐角后,那股几乎将他撕裂的恐惧稍稍退潮,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刺骨寒意。那剑柄末端刻着他母国的图腾。一旦此物落入郑人手中,追查来源,他此番受命前来挑拨离间的阴谋便会败露。此时正值周王东迁洛邑不久,王室衰微,诸侯力征。郑国挟护驾东迁之功,正处强势崛起之时,绝非他的母国所能抗衡。
他强压住狂跳的心,原路返回。廊下寂静依旧,那柄短剑还在。使者眼中爆发出绝处逢生的狂喜。
可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份希望时,一双华贵的履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低垂的视野边缘。使者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僵。
“寡君之使,拜……拜见公子由……”他伏低了身体,额头几乎触地,行了一个最卑微的大礼。
申由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地上那柄寒光闪闪的短剑,仿佛在鉴赏一件新奇的玩物。
“剑不错,归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