纫兰一边嫌弃羹汤不够精致,一边指挥天倪再给她盛半碗。
“什么汤,让神力强大的枕石帝君也尝尝?”枕石终于慢吞吞醒来了。是的,神力强大的枕石帝君就喜欢把多得没处花的神力用在这种琐碎但有趣的事情上。就算是一个杆秤,他也要尝遍天下美味。
殿中央,那杆古朴的杆秤被天倪精心擦拭过,秤杆上被伯蒲系了一条极其花哨、绣着“千秋万载,永镇轮回”的紫色绸带,显得既庄重又有些滑稽。
枕石之衡的秤盘旁,有一个小巧精致的花环。上面点缀着大家采来的,象征不屈的“星岩草”和散发清香的“宁神花”。纫兰贡献的“天河星砂”,让它在昏暗的殿内也闪烁着微光。
纫兰正指挥着天倪,将一盘盘点缀着昂贵细碎星屑的精致点心摆上临时拼起的长案。她嫌弃地瞥了一眼伯蒲系的那条“俗不可耐”的绸带,但终究没动手拆掉,只是哼了一声:“天倪,把‘姜枣灵草羹’放枕石帝君旁边,让他老人家也尝尝鲜。”
“好的,纫兰。”天倪乖巧地应声。
“哎呀呀,还是纫兰丫头贴心!”枕石的声音透出十足的受用,“天倪小子也不赖。”
枕石的苏醒让沉闷的雨天彻底变得色彩斑斓起来。
枕石发动神力,让新神们触摸杆秤,体验自己当年称量枭雄时的震撼时刻。他的声音正带着前所未有的得意和欢快,在殿内回荡,比平时洪亮数倍:
“瞧瞧!瞧瞧!老夫就说嘛,当年要不是老夫神力够强够硬,哪能在神体撕裂后还能在秤杆里活蹦乱跳?还能开口说话?还能给神界提供分身服务?嘿嘿嘿!”秤杆微微晃动,仿佛在展示自己的“活力”,“来来来,新来的小神明们都过来,老夫再给你们讲讲当年是怎么硬扛如山重压、最终练就这‘秤杆不朽’金身的!保证比上次更精彩!”
荔娅刚处理完一批文书,揉着发胀的额角,就被田蓼和采菲这对姐妹花一左一右架了过去。田蓼的眼神亮晶晶的,采菲则叽叽喳喳:“荔娅荔娅快听!枕石爷爷又要讲他大战乱世枭雄灵魂三百回合的故事啦!”
共菽和吕隼两位老者坐在一旁,捋着长须,笑呵呵地看着年轻人忙碌。共菽感慨:“年复一年,枕石老友这精神头,是越发足了。”吕隼点头附和:“有他在,这恨海的秤,就永远平。”
樊娀坐在角落,动作依旧慢得令人心焦。她正……尝试给一朵刚摘的小花系上同样慢悠悠才搓好的草绳。灵霙安静地待在她身边,帮忙整理花瓣。
申由接过伯蒲硬塞过来的酒杯,目光始终若有若无地追随着荔娅,就像在人间的每一次、习惯性地寻找她的身影。那时候他更多的是好奇和观察她被压制的样子。而现在,荔娅解开一切束缚的模样,比什么都耀眼,比什么都要吸引他的目光。不过神界没有人间那些屏风或者帷幕的遮挡,他需要更收敛一些,才不会被发现。申由短暂地收回了目光,望着伯蒲给他的那杯“风华绝代”。
灵霙看着申由,手指收紧,捏皱了手中的花瓣。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冰冷敌意。
他一向不喜欢魔族。申由……他尤其觉得讨厌。
灵霙强迫自己维持表面的平静,端起一杯清露,小口啜饮,掩饰内心的波澜。
庆典渐入佳境。
束荷指尖一点,殿内飘起细碎的冰晶雪花,在神力控制下并不寒冷,反而折射出七彩光芒,如梦似幻。田蓼和采菲兴奋地跳起来去接。纫兰嫌弃地避开“雪区”,拉着天倪展示她新得的玉佩。共菽和吕隼开始对弈,棋子落在石盘上的清脆声响,带着岁月沉淀的从容。樊娀终于系好了那朵小花,慢悠悠地别在了自己衣襟上。
荔娅被这温馨的气氛感染,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
她看着束荷伯蒲站在一起,束荷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却默许伯蒲将一朵冰晶荷花簪在她发间;看着子飞温柔地给枕石之衡的秤盘里添上新的凝露;看着新同僚们新奇又快乐的模样……一股暖流悄然淌过心间。这就是恨海,是她在神界的家。
“看傻了?”一个带着戏谑的低沉嗓音在耳边响起。
荔娅吓了一跳,猛地转头,发现申由不知何时摆脱了伯蒲的“纠缠”,站到了她身侧。他手里端着一杯酒,目光落在她微微放松的脸上。
“谁看傻了!”荔娅立刻板起脸,绿眸瞪过去,“你不去喝伯蒲的‘风华绝代’,跑这儿来干嘛?”
“那酒太烈,怕醉。”申由耸耸肩,“倒是你,难得见你不跟那些文书较劲,也没被恨意压得苦大仇深的样子。”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些许柔和,“这样……挺好。”
荔娅的目光没有在申由身上停留,而是再次扫过殿内温馨的场景:“我也觉得挺好。”
雨丝如银线垂落,敲打在恨海宫殿漆黑的瓦上,发出细碎连绵的乐音。
这一刻,恨海文书殿不再是冰冷压抑的工作场所,而是一个在风雨中相互依偎的港湾。
可惜,这一切,不过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