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称幼妹少时与家人失散,流落在外,经过多年寻找,终于查到幼妹被一西北商贾收留,又入贺兰家,与贺兰家一女奴皆可对上。
偏偏,贺兰贞一口回绝了对方。
“即便是从京洛来的小姐又如何?”
在杂乱的柴房,她碎发凌乱拂面,贺兰贞鲜衣丽服,居高临下俯看着她。
“你的姐姐自京洛来,身子却虚弱不堪,想来是命不久矣,临终想寻到妹妹见一面,可惜她没办法如愿了,真是可怜。”
贺兰贞素手掩面,笑靥娇丽无比,仿佛是说什么极其有趣之事。
“你是没见到,你姐姐在我面前恼怒至极,又束手无策的样子,可她能怎么办?她一个孤女,即便是在京洛,也无法与我贺兰家抗衡。”
“我早就想将你这贱婢卖走,只是碍于与兄长情分,迟迟没有动手,如今我婚约将至,要入京洛待嫁,成为郡王妃,兄长又在边关前线,是该将你这碍眼之人从眼前抹去了。”
满身珠翠中,贺兰贞如披一层琳琅之光,而她粗布荆钗,低贱如泥。
客船摇晃,来回颠簸。
在朝露思绪恍惚时,老妇人投来视线,见她已经醒来。
老妇缓缓起身,从阴森灯烛边一点点走近,驼背影子在墙壁上的越发凸显,就如同一只年老秃鹫。
“醒了?”
老妇拿来水碗喂她喝水,强硬抵开她唇,被朝露侧身躲开。
伴随“哐”清脆的一声,瓷碗落地,碎片四溅。
恰有一片飞来,朝露偏脸堪堪避开,却还是被划破了耳根。
老妇暴怒,扬起手掌朝她扇来。
这是一路上,她摔碎的第二个碗。
那巴掌却没有落在她面颊上。只见一行温热殷红的血,顺着少女左耳根脸颊落下,她浓密乌发垂腰,衬出一张极致秾丽面颊,虽肌肤苍白,眸光却灼亮无比,如同一只不肯驯服的野豹。
若非此刻她双手被束缚,仿佛下一刻便会扑出来咬人。
又是这个眼神,又是这副不肯听话还妄图反抗样子……
老妇冷笑,目光怨毒:“贺兰小姐说的是,送你走未必有用,你这般心机,倘若嫁给活人,老奴我还真怕你会生事,逃出来报复,除非是……”
“你嫁给死人。”
烛火明灭摇晃,老夫人枯树般手指握住她的下颌。
“我给你找的,是一门实打实的阴亲。那乡绅家小公子早逝,独缺个配得上的新娘,明日吉时一到,你便穿上嫁衣,在锣鼓声中躺到棺柩里,由我们亲自为你封棺盖土。”
少女眸光凝住。
旋即,她仰起头道:“贺兰贞便不怕她兄长回来迁怒?”
“迁怒?送你走,也是老夫人的意思。何况,你是犯事偷窃家中财物才被发卖,长公子又怎会因为一个贱婢,与老夫人和小姐生出嫌隙?”
老奴咬重了偷窃二字。
到这一刻,船行江上,四下皆是江水,外有家丁护卫,她又能逃到哪里去?
正说完,一阵狂风猛劈开窗户,风雨飒飒,斜灌入船。
这夜雨来得突然,老妇忙让身后老翁去检查外舱,自己走向敞开窗户关窗。
忽然,身后传来衣料窸窣声。
“温阿姆,求您放我一条生路!”
少女匍匐膝行,跪到老妇面前。她眼圈泛起红晕,泪珠盈满眼睫,在不知道要被配阴亲前,还一直挺直脊梁,不肯低半分头,可到了眼下,终于方寸大乱,彻底不见强硬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