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野盯着一颗闪着微弱光亮的星,它离月亮很近,但是“星月交辉”这样的词语永远不会属于它。星星会羡慕旁边明明离得比它远,却更璀璨的那一颗吗?然而,月亮其实根本不在意他旁边是哪一颗,可星星每一次地闪烁都很沉痛。
“呼——”周野喉结微微颤动,做了一次深呼吸,“哥,你上次说你没爱过我,真的吗?”
“……周野,其实真的,都不重要了。”
是吗?周野脸上满是疑惑,真的只有我在耿耿于怀吗?
“一点点都没有吗?”
时间的针一直不停转动,月亮星星也躲进云层。只是手机里的通话还在一如既往地持续,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再提问。
——咚
手机掉落在木地板上,对周野而言这一声巨响好过一颗子弹直穿胸膛。他被猛地惊醒,浑身透着一股寒气下意识地去摸索原本身上的毛毯。迷迷糊糊地将毛毯和手机一同从地上拾起,昨晚不知道自己后来怎么睡着的,也不知道周池什么时候挂断的电话。
他对自己恨铁不成钢地无奈摇头,翻到手机通话记录,想从眼睛缝隙里窥探二人的通话时长。
蹙着眉揉了揉眼睛又认真看了一遍,睡意渐消后视线逐渐清晰起来。他的最近通话里,除了徐若晴,什么也没有。
周野心底那缕遗憾的丝还未长出便被他一刀隔断。
没什么好遗憾的,没有和周池通话真是太好了。他没有不受控制地再去渴求关心,再去要点怜悯。他当然还是那个与周池一样,拿得起放得下的弟弟。
这是周野守在木雅山的第十三天,淋过云层翻涌后自山脊而下的暴雨,也吹过裹挟赭色尘埃的风。高原的青天下,日光从来都是细碎的,又是铁石心肠的。他的面颊微微泛红,皮肤逐渐变得黢黑。
今天如果还找不到冰川或盘山公路,周野就要回去了。即便那是属于他的桃花源,可他也没有心思继续耗下去。
经幡随风飘扬,广阔无垠的公路在阳光的照射里悠悠地冒着热气,周野将车停在道路一旁,缓慢地下车,他蹲在路边继续嚼着压缩饼干。遮住令人眩晕的光往上看,太阳仿若近在咫尺,晒得他睁不开眼。往下看,公路的热气又熏得他发酸泪水直冒。他只好将眼窝深陷的眼睛微微闭合望向远处。
如果不是海市蜃楼,或者他又出现幻觉,他的的确确瞧见一个穿着红色藏袍的妇人三步一叩首,逐步朝他的方向走来。
风卷起沙砾,砂砾又割裂了风。
藏族妇人恰好在他的车边停了下来,黝黑而干裂的双手在路旁捡起石头,缓慢地堆了起来,不久便堆成一个小小的石头堆。
周野知道这不能叫石头堆。
这是藏族的玛尼堆,是藏区人民用石块堆砌的圣物。
妇人身上飘过一阵酥油与汗液融合发酵而成的异样气味。离得近他才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妇人,她穿着的是一身红黑色的棉质藏袍,在这个多雨又时常暴晒的夏季,由于常常叩拜而显得污浊。她的手中还留有两个被磨得光滑发亮的木板,顺手看去,指甲缝里无一例外地载满污泥。她的脸庞也呈现一些与双手皮肤相同的粗糙与龟裂,望着玛尼堆时浑身上下都充满虔诚与宁静。
周野没有观察太久,只是吃力地起身从车里取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妇人。
陌生的善意令她不免含着笑,用生涩的普通话连连道谢。眼前的男人像一只盘旋于湖泊上的鹤,她缓慢走到了他的身侧,和周野一同背靠在尘土飞扬的车上。
妇人的普通话不太标准,周野倾斜着头将她的话语在脑中重新组织,才大致听明白对方的意思。妇人告诉他自己要去朝圣。尽管他并不明白,妇人为什么要主动和他这个异乡人聊天。
但周野还是问,“所以是要一步一步走到布达拉宫?”
妇人微微笑着,目光里尽是心驰神往,“磕长头,转山,冈仁波齐。”
她指着自己胸前红色的吊坠,跟周野说这是她去世的女儿留下的遗物。
她会带着女儿一起完成这次朝圣。
周野不是很能理解,他甚至觉得这会不会仅仅是妇人的一意孤行。
因此周野问,“这样的行为难道不是各种各样执念吗?”
妇人有些疑惑,周野又解释道:“执念就是,你放不下,一定要去做的事。比如你放不下你的女儿,因此才执着地带上她朝圣。”
她望着周野的目光一瞬间了然,微微点头后随即摇了摇头,“超脱。”
“有信仰就得到超脱。”
周野又问道,“那么你朝圣是祈望下辈子你们,还是亲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