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算明白,要驯一条狗,的确不必刀剑加身,只需让她信,命在你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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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房时,屋内早已生了炉火,青禾正端着茶盏候在门边。
她抬头一见崔莞言,神色僵住。
崔莞言瞥见她捏得发白的指尖:“怕我?”
青禾忙低头:“不敢……奴婢只是……”
“只是觉得我变了?”
青禾咬唇不语,片刻才低声道:“小姐在山中……杀人时眼都没眨。”
崔莞言接过茶,盯着茶面缓缓漾开的热雾,淡淡道:“为了活下去,总是要狠一些的。”
青禾年纪尚轻,听不懂这些话里藏着多少风雪旧事。她只是下意识地畏惧,觉得理所应当,却又难以言明。
“周王如今住哪院?”崔莞言问。
青禾忙答:“西北角那间独院,进出有兵把守。”
“好。”她垂眸,将茶盏放回案上,“下去吧。”
青禾行了礼,很快退了出去。
崔莞言坐在灯下,脑中缓缓浮现那人过往种种。
褚元唐是当今皇帝的亲弟。
生母宸妃,昔年因替人求情触怒先帝,被贬入冷宫。他便在那废宫残瓦中熬过七年,直至宸妃病死于寒冬。
他天资聪敏,弓马诗书皆出众,却被弃若敝屣。直到先帝老年偶忆旧人,方有一丝怜悯之意,尚未来得及安排,边疆战起,他便被当作和谈筹码,远送敌国为质。
他归朝那年,群臣避言,百姓噤声,只道那人静如寒潭,不怒自威。
后来朝局动荡,他兵临都城,谋逆之名落定,死于宫门之外。
而她崔莞言,赐婚于他,自一开始,便是错配。
前世在王府的那些年,她小心翼翼、谨守妇道,操持中馈,撑过风霜酷寒。即便在兵变前夜,她仍不愿相信他真会谋逆。
如今重活一世,她不稀罕他的温言软语,更不图他半分怜色。
她只盼他早些死。
若他死在建州,便不会有日后的兵变,不会有王府上下、老小满门血洗。
她记得清楚,建州官驿是风暴的开端。
当时褚元唐自北境回朝,一路静默无虞,却在建州官驿遭了刺杀。
出事前数日,镇北军亲卫频频抱恙,夜巡间断,换哨不齐,后来才知,是有人暗中将药掺进亲卫的饭食里。那药非毒,只使人困乏、力衰,几日后便觉四肢无力,神志恍惚。
刺客就是趁此空隙破窗而入,直逼内室。
前世的她对此一无所知,只记得那夜喊杀声突起,她仓皇躲进柜中,第二日走出时褚元唐已揪出内鬼,将那名贴身侍从拖出院子,生生拷打至死。
可这一次不同。
一切从头开始,既无法控制刺客……她便要替他们,争取一个更大的空隙。
她低头缓步,月色将她的影子拉得斜长,心中念头翻涌,早已无法安眠。
火?声势太大,恐殃及无辜。
毒?不致命,扰乱不了军心。
她越想越觉得处处掣肘,寸步难行。
忽然,她目光落在案上那包张嬷嬷的伤药上。拈开一角,细细嗅了嗅,味道苦烈冲鼻,面上那些是马钱子。
她儿时年幼体弱,寄养在农户家中,一病常拖十日半月,连请郎中都成奢望。幸而照看她的老妪早年做过药童,粗识药性,常以草药调养。她耳濡目染,也渐识得些药材名目、性状与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