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时雨带着铃兰和千山来到了南龛山万佛寺。万佛寺是建于隋朝的古寺,最有名的莫过于在南龛山峭壁上的摩岩造像,共有佛像一千八百余躯。
南龛山山势陡峭,马车只能停在山脚下,时雨一行天微亮出发,到万佛寺时,日以中天。时雨径直走向寺后的摩岩窟,看到一个正在用布帕擦拭佛像的身影。
只见他穿着一身发白的僧袍,头发散束在脑后,像是比去年更白了一些,身形也更加削瘦。时雨眼框已然酸涩无比:“父亲”!时雨快步向身影走去。
张若水闻声回头,有些欣喜:“鱼儿来了”。
时雨看他父亲脸色发黄,似有病容,担忧地问:“父亲可是哪里不舒服,脸色不太好。”
张若水摇摇头,“没有不适,还是老样子。一路过来累了吧,先随我去禅房歇息”。
行至后院禅房,时雨环顾四周,还是那个样子,丝毫未变,只一榻、一桌、一椅,别无他物。她小的时候从未来看过她父亲,他不明白,她已没了母亲,为何她父亲那般狠心还能抛下她不闻不问,让她像无父无母的孤儿一般。
直至现在她也未完全理解父亲的所作所为,但每次看到父亲清苦的似是自我惩罚的生活,她又狠不下心来恨他。
张若水给时雨倒了杯水,问道:“这次怎么突然过来?你祖父身体可好?”
“祖父身体挺好的,只是圣上欲调祖父回洛阳,并且……”时雨对着父亲,不像对着祖父那么放松,有些话不太说得出口。
不过张若水倒似很了解这个见面不多的女儿,笑道:“鱼儿大了,也该说亲了”。
时雨有些脸红:“祖父说,是前国子监祭酒长安令狐家的公子”。
“你祖父挑的自然错不了,为父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
张若水继续道:“婚姻对女子来说,是人生头等大事,父母不可选择,但婚姻还是可以选择的,父亲希望鱼儿选择的婚姻对象是可以和你相知相守、心意相通之人。如若不是,你只管推拒,你祖父不会勉强于你”。
时雨现在还无法体会到什么是相知相守、心意相通,不过应该是像父亲和母亲那样的吧。
时雨点点头,乖巧地道:“女儿晓得”。
张若水看她听地似懂非懂,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去榻边箱笼里拿了一个小盒子递给时雨,“这只簪子是你娘戴过的,其他的东西已经随你娘下葬,只余这一支,与你留个念想。如果你娘知道她的鱼儿已长大,还快要嫁人,必然非常欣慰。”
时雨看着手中的簪子,是支白玉簪,簪头雕刻着几朵惟妙惟肖的蔷薇花。
时雨摩挲着这支簪子,她不太记得她娘的样子,可能是母亲的院子里种植着一片蔷薇花,她总觉得娘应当是像蔷薇花般的女子,坚韧、独立。时雨把簪子插到发髻上说:“多谢父亲,我会好好收着的。”
张若水似是看着时雨出了神,时雨长得很像她的母亲,一样的眼尾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一样的圆润脸,笑起来让人望之无忧。但她又比她母亲多了些英气,多了些洒脱。
时雨看他父亲盯着她却又像是透过她在看另外一个人,知他父亲又想起她母亲了,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张若水回过神来:“你看我,说起话来都忘了时辰了,你还未吃饭吧,我去给你拿些素斋。寺中不便留客,你吃完赶紧下山,别等天黑了路不好走”。
时雨出了寺门走了一段,若有所感地回头,父亲果然还站在山门望着她,看她回头,他父亲又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