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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神赋四(第2页)

“伏惟皇帝陛下,膺天景命,执圭秉钺,亲御六师,远狩陇右,涤荡妖氛,绥靖边陲。儿臣萧允仪,谨代天躬,率百官万民,祷于昊天上帝、后土神祇之前:伏愿圣躬康泰,旗开奏凯,早靖烽烟,旋师镐京……”

祝文冗长而艰深,年迈学士的声音在寒风中越来越嘶哑,越来越疲惫,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不知是冻的,还是被这无形的重压所迫。每一次停顿换气,都显得格外艰难。

就在这庄严肃穆、万籁俱寂的顶点,九声钟响裂空而鸣。

“咚——咚——咚——!”

伴随钟鸣回荡,百官队列的侧后方,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辘辘之声。

一辆特制的酸枝木轮椅,碾过清扫过却依旧残留薄冰与碎雪、发出细微咯吱声的青石路面,缓缓行至百官队列。推车的是一位身着锦服、面容清隽的儿郎,其人神色肃穆,动作沉稳。轮椅两侧,两名裴府家仆服饰、身形健硕的妇人小心翼翼地抬着礼辇。

轮椅上的人影甫一出现,瞬间攫住了无数道或明或暗的目光。

河东裴氏,裴照野。

她今日的装扮,是自母父亡故、守孝除服以来,从未有过的雍容华贵,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凌厉的宣告意味。

一身玄底织金翟鸟纹的广袖礼服,翟鸟昂首振翅,翎羽以极细的金线密密织就,在玄色底料上流光溢彩,随着她轮椅的移动,光线流转间,金鸟仿佛要破衣而出,直上云霄。外罩一件同色镶滚玄狐锋毛的鹤氅,玄狐毛尖油亮,在清寒的雪光中泛着光泽。墨发尽数梳拢,在头顶绾成高髻,戴一顶赤金点翠嵌红宝五翟冠,翟鸟口衔珠滴,随着她细微的动作轻轻摇曳,光华夺目。颈间一串十八子东珠项链,颗颗浑圆莹润,宝光内蕴。脸上薄施脂粉,遮掩了几分病容,唇上点了极正的朱红口脂,色泽饱满如雪地红梅,灼人眼目。

这份刻意备制的华贵,是无声战书,是出鞘利剑,宣告诸子百官,纵使嫡系式微,河东裴氏数代任相,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其百年积淀的底蕴与骄傲,依旧如山岳般不可撼动。

轮椅在现任的太府少卿裴柔海位置前稳稳停住。

裴柔海自裴照野出现那刻起,脸色便几度变幻,惊疑不定,此刻更是强压下心头的不安与隐隐的不快,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得不摆出一副亲近长辈的姿态,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质问:

“……好贤姪,你、你这是?”她目光扫过裴照野的华服与轮椅,又迅速瞥向高台,暗示此举不合时宜。

“三姨母,好久不见。”裴照野端坐其上,背脊笔直,双手交叠置于覆着厚厚银鼠皮褥的膝上,并未回首,只微微侧过脸,目光平静地掠过裴柔海那张因尴尬和紧张而略显僵硬的脸,续道,语气淡漠而疏远,“大典当前,公事公办,名分理应高于辈分。三姨母,合该称我一声主母才是,莫要在这御前大典上,失了裴氏的体面。”

裴柔海被她这毫不留情面的话语噎得一窒,脸上红白交错,在周围若有若无的注视下,强忍羞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终于从齿缝里挤出恭敬的称呼:“……是,主母。”

裴照野点点头,眼眸平静地望向三清阁前礼烟缭绕的祭坛,对四面八方投射而来、含义各异的视线恍若未觉。

寒风卷起她鹤氅下摆的玄狐锋毛,拂过冰冷的轮椅扶手,带来阵阵刺骨寒意,膝下的旧伤在这极寒与久坐中隐隐作痛,如同无数细针攒刺,她却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唯有交叠在厚毯上的手指,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自她身后,两名裴府健仆极为小心地将两件覆盖着明黄锦袱的器物抬至香案旁专设的献礼区。

揭开锦袱,一枚青玉大琮,外方内圆,通体莹润,玉质细腻如凝脂,在雪光下流转着温润内敛的光华。琮身四面以极精妙的阴线刻划出古朴的星象图纹,星轨绕日,璇玑天文,线条流畅而神秘。

另一件则是一尊高约三尺的青铜方鼎,器型古朴厚重,鼎身遍布繁复的九芒日轮玄鸟纹,鼎腹四面开光,内铸浮雕四象图案,鼎足敦实,稳稳立于青石之上。

两件重器,一坤一乾,一内蕴一外显,彰显河东裴氏累世簪缨的底蕴与通天彻地的眼界,以及裴氏身为人臣,对皇权的至高敬奉与忠诚祈愿。

当值礼官深吸一口气,运足中气,高亢嘹亮的唱名声在空旷的广场上骤然响起,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河东裴氏主母裴氏照野,献礼——玉琮一方,铜鼎一尊,为陛下亲征祈福!为社稷苍生祷祝!为皇嗣安康祝祷!”

声音在空旷的广场上传开,端坐于三清阁丹陛之上主祭位的萧允仪,目光越过缭绕的礼烟与匍匐的百官,精准地落在裴照野那身玄翟华服与挺直的脊背上,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心照不宣的赞许。

而那层层纱帷之后,一直专注于调墨、仿佛置身事外的萧允贞,执勺的手指几不可察地一顿,金勺边缘一滴浓墨悬而未滴。

他眼睫倏然抬起,隔着朦胧如雾的纱帷,望向那身影,在肃杀玄色与皑皑白雪中,裴照野翟纹粲然,珠围翠绕,硬生生劈开一方天地。

萧允贞搁下金勺,笑得无比快活,凤眸之中光华流转,兴趣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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