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立冬宴上,特地请了西点师傅,新出炉了些最近时兴的黄油年糕。
涂玉梅端了一盘送上三楼来,要招待宗先生的。
却见到阑干边的宗先生,说了什么,径直朝一处去,那是客用的洗手间,门口霍然站着的是贺医生。
逼近的人,几乎去到门口人的身影上、耳颈后。
涂玉梅见状,忙不迭地转身下楼去。
洗手台的水龙头哗哗流淌着,宗墀好像吓得梁太太不轻,不过他无意解释什么。包括他手上浇灭的半截烟。
贺东篱当局者始终四平八稳,宗墀当着她的面再旋上水龙头。口中抱歉,“不好意思,没烟灰盘。”声音几乎吹拂在她额上。
贺东篱朝他看一眼,依旧没作声。
抽烟者把手里的烟抛进垃圾桶,继续自顾自,“我想我变化不大,你作为医生又健康毅力地奋斗在第一线,没理由碰上了,装不认得。”
“嗯。”贺东篱终究应了声。
他刚才迎面走过来,贺东篱即便再镇静的性情,还是避无可避地往后挪了一步。
眼下,宗墀整个人稳准地占据了门框。他点了点头,才要说什么的,西装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来看都没看地掐灭了。对方再来,手机主人啧一声,再挂断。
第三次响的时候,贺东篱示意他,“你先忙,我还有朋友在楼下等我。”
宗墀亮出他的屏幕,给她看一眼,不知道什么意思。再当着她的面,接通电话,没等对方说什么,骂了对方一通,“我回头打给你,你最好有天塌下来的事。”
他少时的玩伴,一窝子狐朋狗友的那种。
林教瑜那头还絮叨什么呢,宗墀冷着脸挂断了。
断线的珠子一时难串连……
贺东篱承认,她是有心避着他,她从来不是个鸵鸟的人,但也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跟无关紧要的人解释一番她和眼前人的关系,或者交际过往。
好在宗墀还了然她,又或者他向来呼风唤雨惯了。只有别人给他交代的,没有反过来的道理。
他将手机重新落袋,无缝接连上她刚才的话,像似没听清,“给林教瑜打岔了,你刚才说什么?”
贺东篱索性也平复了下来,“我说‘嗯’。”
宗墀轻蔑笑一声,歪低下些头来,问她,“‘嗯’什么,我听不懂了。”
贺东篱不介意给他答疑,“你说你变化不大,我又哪哪都没毛病不该得健忘的样子,没必要这么小家子气,碰上了装不认得。我说‘嗯’。”
宗墀这一回笑得不轻,头禁不住地往后仰,一秒又正色,他点评她,“你这添油加醋的毛病还是没好,老同学。”
贺东篱闻言一个词,心上释然,嗯,这样最好。
头顶上就是一行筒灯,宗墀借着身高的优势,再正大光明不过地打量了一圈她,两处比较点眼,唇上再细致不过的口红,以及耳垂上金属过敏的红。
他隔空指了指她耳朵,“怎么弄的?”
贺东篱不尴不尬地摸摸自己耳垂,这对珍珠耳饰是好友蒋星原送给她的。她不知道东篱金属过敏,而贺东篱也多年不戴金器,今天出门的时候她才跟星原老实交代,再道,她再戴戴看,或许这么多年过去,已经脱敏了呢。
蒋星原诋毁东篱,这不像你唯物主义战士该说的话。
嗯,唯物的尽头是玄学。贺东篱眼下并不打算从头解释这对耳饰牵连出的友人,以及她昏头转向的喜欢,所以明知故犯了。明明知道过敏是终身性的,明明。
宗墀站在她眼前,好像等着她说些什么。贺东篱没有接话、解释,更没有暌违多年的问候或者事后追责。
“我还有朋友在楼下等我。”她轻巧道。
“梁建兴,你的相亲对象?”他陈述问。
贺东篱不无不可地承认,“对。我今天过来是答应老师来相亲的。”
宗墀平淡地点点头,片刻,几分局外人的客观口吻,“他家庭不适合你,人更不大适合。”
贺东篱心想真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了。从前的宗墀可说不出这么审时度势的话。从前的他只会质问她,只要你不想不愿意,谁敢按着你的头要你答应?谁敢!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