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宜头一回在秦馆里感觉到松快,就是在这个时候。瞧月亮的时候。
脖子轻轻的往后面仰了一些,相宜觉着错开了一点余光的距离,才从靠后的视线里看姜折的后背。
姜小姐的后背挺得好直,小西装勾勒出腰身纤细。发丝瞧着绵绵软软,就这么垂在背上。耳后的发丝些许被风吹起,却没有一点的凌乱,整个人清逸好看。
姜折探究的用余光看她,那么热的视线实在不好忽略,“做什么?”
相宜结巴:“没…没什么……”
呵。这个年纪能藏住什么心事呢。不过,姜折不想去探究。这个地方足够清净,很好。
外面太乱。家里也乱,似乎到处都是满目疮痍。街上外国人的店又多了很多家。华夏的地盘上,却有外国的商船在这个国家的水脉里碾来碾去,她多看一眼都觉得不舒服。
革命之后,好像好起来了一些。但割掉的又只是清朝人的辫子,没有掀掉外国人的礼帽。所以更多的像是回光返照。这样的预感实在是,让她太难受。
“嗯。今天就到这里吧,我该走了。”姜折转身就回去了屋里。
相宜跟进去,“您不在这里过夜么?”
她以为,姜小姐来了就该在这里过夜的。
结果姜折摇头,没多久就走了。临走时对相宜说了句再见。
……
屋子里摆了一个新式的挂钟,平时就会哒哒的响。和瑛进来伺候的时候,相宜看到最短的指针,马上就快指着数字7了。
她不是不识字。父亲生前说,认得曲谱的人,得识字。
姜折没来秦馆的一个多月里,她每天算着时辰,时常看着那个新式的摆钟,多少也知道一些时间的观念。
“相宜姑娘,参茶。”和瑛端来一碗参茶。
大概是王婆吩咐的吧,相宜这么想,没多看。
和瑛把碗放在桌上,轻声:“姜六小姐已经走了。”
相宜在动手收她的琵琶,把它小心的放进木盒子里,合上盖子,上锁。她现在身量不高,便显得木盒子十分大。
“馆主今日过来了。让我带您过去。”
“嗯?馆主?”从进入这里开始,平常见得最多的就是王婆和和瑛。她不知道,秦馆之中是有一位馆主的。
和瑛与她相处的时间不长不短,知心的话暂时没法子说。提醒的话,和瑛很愿意说:“姑娘千万不要忤逆馆主。今天……馆主心情不大好。”
相宜跟着她走,一边走一边听着和瑛说话。
“馆主姓秦,秦馆就是用她的姓氏取的名字。您随这里的人称她馆主就可以。”
相宜忍不住问:“馆主他。。。。。。是个男人吗?”
“馆主是女人。”一位很漂亮的女人。
……
姜家老宅很大,大气的程度在苏州镇独一无二。姜家祖上那位丞相致仕之后置办的。在任时攒的那些个来路不明的银钱,用途就在这些个地方了。剩下的,荫庇子孙。
很不巧,姜折出生开始,一直沾祖上的光。
姜折还没进门,管家就已经在门前等着她。
姜府的管家年纪也不大,老管家是他父亲,顺着血脉的因果,姜家念他的父亲在这里待了一辈子,如今的管家就成了他。不到三十的一位青年,名叫洪其宗,却已经佝偻着背了。
管家迎上来,语气急:“六小姐可算回来了。老爷着急了,就怕您出什么事。”
姜折回他:“在镇子上能出什么事。”
她往里走,管家就跟着,“可不能这么说,现在到处都是洋人,日本人。洋人的样子好认,日本人可不好认,老爷担心您也是对的呀。”
她有点生气,低声驳:“矮个子厚嘴巴的是日本人。”
姜父书房间的门打开着,里面炭盆烧的很旺。姜折在窗下站了一会子。果不其然,又看到父亲点了烟杆子。父亲娶了三房,她有五个哥姐。除了大哥,都是留洋回来的。这一事上,姜折佩服她父亲。
抽吧。习惯难改,不是鸦片就行。
“老爷,六小姐回了。”
姜父立马就放下了手里的烟杆子,眼神迫切朝外面看。看到姜折,眉头松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