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衣着身形,像当过兵的。”兰殊拢着衣角,尽量别让衣摆垂在地上,指了指尸体的手,“再看他手上的茧子,可能也是个弓箭手。”
李世民:【确实。】
鹿鸣:“确实。”
她还比对了一下自己手上茧子的位置,给予肯定答复。
“这人从背后被将军射中了后心,本来还没死,却服毒自尽了。——这是死士的做派。而招揽和训练死士,总不会是一两日之功。”兰殊用树枝戳了戳这具尸体的脸,“他额头有刺字。”
“你哪来的树枝?”鹿鸣侧目。
“路上折的。”兰殊温声道。
【啧,这小子好像有洁癖。】刘彻嫌弃道,【连个尸体都不愿意碰。】
【你愿意碰?】李世民质疑。
【没有哪具尸体值得让我碰。】刘彻直白道。
李世民本来想接着质疑的,因为只要活得久,难免要一个接一个送走自己的亲友,刘彻固然傲慢,也有傲慢的资格,但是总有舍不得的人。
【卫青和霍去病死的时候,你也能忍住不去碰他们的遗体吗?】李世民几乎要这么问了,但强行忍住了。
谁都有伤心事,他自己亲友去世的时候也难过得不行,思念起来常常热泪盈眶,哽咽难言,又何必去提刘彻的痛处?
兰殊折的是连翘花枝,上面还缀着露水和几朵金黄色小花,戳在尸体青黑的刺字上,有种诡异的矛盾感。
“虽被刀疤掩盖过,依稀看得出是个‘劫’字。按周律,抢夺他人财物但未伤人的,判三年;伤人的刺字斩趾流刑;致人死亡的判绞刑。”兰殊娓娓道来,树枝往下,戳了戳尸体的脚。
于姚连忙把尸体的鞋子脱了,果然发现这人右脚少了个大拇指。
“啊,俺想起来了,俺看过他的通缉令!”铁石恍然大悟,“但叫什么名,俺不记得了。”
“也就是说,这人有案底。既然有案底,那他出现在绀州,档案上是不是会有记载?毕竟是个受过刑的抢劫犯。”鹿鸣问。
“按理说应该有记载,并且该有画像。”兰殊深深地注视着尸体的脸,神色似乎有点放空,从眼前这张平平无奇的面孔上延伸到无尽的虚空。
他无意识地用花枝戳着死者的刺青,一下一下,慢慢悠悠,仿佛在敲击着什么节奏。
“我知道他是谁了。”
“嗯?你知道了?”鹿鸣讶异,“你也见过他?不会这么巧吧?”
“我见过他的档案。”兰殊起身,把花枝丢到尸体上,“你忘了,洛阳是陪都,所有自下而上汇总到京城的资料,都会备份一份到洛阳去。”
“哇,抢劫犯的资料你也记得?”鹿鸣张口结舌。
“我整理过的资料,都记得七七八八。”兰殊笑了笑,“况且,他的资料有蹊跷。”
“具体说说。”
“他犯的是死罪,入室盗窃时惊动了那户人家,杀了那妇人并两个女儿,将钱财洗劫一空,逃之夭夭。按律法,被抓后本该判绞刑。”兰殊叹了口气,继续道,“但有人出重金保了他,贿赂了豫章郡的郡守,并给那家做生意的男人塞了钱,此事就从轻判了刺字发配,流放幽州。”
“但他却出现在了这里。——有人出钱保了这个死刑犯,兴许是看中他的武力,悄悄培养做死士了。”鹿鸣皱眉道,“可惜那无辜的一家三口。”
“你……你杀了这个漏网之鱼,也算天网恢恢,还冤魂一个公道。”兰殊安慰道。
鹿鸣总不能说不是她杀的,含糊着点了点头。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档案上写的是启元十五年九月,也就是一年半前。”
“这记性也太好了吧……”铁石偷偷嘀咕了一句,“俺昨天背的书,今天就不记得了。”
“术业有专攻。”兰殊听到了,安慰道,“像你,能在有危险的时候保护你们将军,我就做不到。”
“也是哦。”铁石嘿嘿直笑。
他们检查了一遍尸体,没有再找到更多线索,只能把他拖出去远远埋了。
鹿鸣有点郁闷地洗干净手,踱到火炉边烤衣服。
兰殊端正地坐在她对面,拨动银色的炭块,让它们烧得更旺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