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文学

月银2（第1页）

随行的丫鬟婆子抬着一箱沉甸甸的银锭，缓缓而来。这本是陈管事逃跑所带，眼下账面确实再无银钱，暂用这些救急。

先稳住这一众人等，再筹措银钱填补。

叶湘怡道：“其实账面上银钱还是有所剩余，因着前两日因要查账，故而迟了些发放。今日便发放月钱，为表补偿，基础月银之外再给各位补贴五百钱。”

众人闻言，皆面露欣喜之色。却见那坐在首位的年轻夫人，唇角微扬，恰似月牙初升，然那双琥珀色的瞳仁，却如浸在冰水里的琉璃珠，闪烁着别样的光彩。

她话锋一转，道：“但这是我首次管家发放月钱，为谨慎起见，还是再三确认为好。是以烦请各位管事再跑一趟，喊来相关人等，按名领取。”

聚集在一处的管事婆子小声嘀咕，不明所以，只觉这位美艳新妇不过是拿到管家钥匙，便要拿乔一番，索性哄她玩闹一番。

孙氏与王氏相视一笑，心中皆道：原来是个纸老虎，不过是担心发错月银，还要来签字画押那一套。

见众人纷纷散去，叶湘怡低垂眉眼，睫毛如蝶翼般扑簌两下，笑意反而更深了三分，仿佛春溪撞见飘落的桃花，却不知水下正盘旋着暗涡。

既然闹将起来，那便快刀斩乱麻便是。

“夏荷，给两位婶母奉茶。”叶湘怡吩咐道，又是一通赔罪，“湘怡今日出门，归来便遇此等大事，若无婶母在旁协助，湘怡断然不敢如此发放月银。”

这夏荷乃是她从家中带来的丫鬟，对算账颇为精通。

她亲手给两位婶母递上茶盏，柔声道：“但湘怡今早便差人，将二房、三房和祖母院中的银钱送去。祖母那边收到后，还派人来回了话。不知两位婶母晨起是忙还是怎的？竟还未收到吗？”

孙氏沉吟片刻，放下茶盏，解释道：“原是收到了，但不知为何走漏了消息。这些管事的便以为侄媳妇只发了几处重要的银钱，其他还要继续拖着，便闹了起来。”

三婶母王氏笑而不语，捏着帕子，瞧着面前二人你来我往。她晨早确实收到了月银，不过是按照往年账目拨给。

其他支出依旧按照旧制挂在各处，并不直接交给她这个三房主母。她不仅知晓晨早收到月银，还知晓这些聚集在此的管事，正是二房这位含沙射影挑唆起来闹的。

今日她跟着一同前来，便是要看谁能斗得过谁。若是这侄媳妇赢了，她便能见二房吃瘪；若是二房赢了，自己跟着过来，按照二房的脾气，定然不会叫她白跑一趟。左右皆不会出错，不来白不来。

叶湘怡浅笑盈盈，与两位婶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园中各处管事带着丫鬟婆子陆续聚集过来，叶湘怡吩咐夏荷从自己房中拿出一侧账目，自己则掀开从陈管事处带回的沉重木箱。

白花花的银子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夏荷捧着账册，站在叶湘怡身旁，落落大方道：“诸位稍安勿躁。”她声音虽不大，却让嘈杂的院子瞬间静了下来，“今日便发放月钱，不过要按新规矩来——各房管事带着本处的人，一个个来领。”

“各处问题夫人已明明白白记录在案，但这月银钱仍旧按照上月账目发放，查出的问题夫人虽已知晓，却也愿意一带而过，算作夫人还未掌家时的纰漏。但各位领完月银回去，且好生思量账目问题，下月夫人便要细分账目，再无差池。”

人群骚动起来。孙氏凑近叶湘怡，低声道：“这些可都是府里的老人……”

“正因是老人，更该以身作则。”叶湘怡笑着打断，转头对夏荷点头示意。

夏荷展开账册，脆生生道：“马房上月多报了三匹马的草料钱，实际上咱们府里统共就四辆马车，配了十匹马。”

马房管事老脸一红，垂首不语。

“浆洗房报损衣裳竟然与上月新制衣服数量等同。”

浆洗房嬷嬷手里的帕子掉在了地上，支吾着想要辩解。

却见年轻夫人笑眯眯地朝着她做了个噤声手势。

叶湘怡端起茶盏，轻抿一口，余光瞥见月洞门外一道熟悉的身影。裴俞风不知何时站在那儿，眉头紧皱，似有不满。

他刚把陈管事送去县衙，便得到消息，家中两位婶母又闹了起来。想着回家为叶湘怡撑腰，还未跨进主院，便见如此一番景象。

一众管事丫鬟本还怨声载道，埋怨夫人雷霆手段，却不知玩忽职守、窃取主家财富本是大错。

裴俞风阔步而入，却见自家夫人几不可察地朝他微微摇头。

旋即又听她清声言道：“念在尔等初犯，此次便不深究。然——”她话音陡然一转，声调拔高，“自下月起，哪房再敢虚报一文钱，便由哪房自行填补亏空！若再犯，下调职位等级；若仍执迷不悟，便逐出家门发卖！我裴家，可养不起这般‘祖宗’！”

言罢，她神色自若，似是全然无需他出手相助，便可将这内宅诸事料理得井井有条。裴俞风于门外驻足，兀自笑笑。

叶湘怡这一番话，令院中瞬间鸦雀无声，众人皆暗自思量此番后果。

到底是谁说新夫人性子柔好欺负的？

少顷，叶湘怡话锋又转：“此次查账，亦发现一处尽职尽责、账目清晰者。本夫人自当以资鼓励，特从主院账中拨出二两银子，以作奖赏——赵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