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找陶珑……还真是个办法。刘睢和她打过几次交道,此人虽因凭借祖荫发家而多为其他商人所不齿,但平心而论,陶珑出手大方,人也随和,每年缴税更是勤快。他们江宁县乃至整个金陵的税收平地起飞,陶珑功不可没。若非有林员在上头压着,刘睢怎么都不会和这么个财神婆为难的。
权衡过利弊,刘睢当即拍板,叫小吏乔装去陶家送信,请人来县衙一叙。
毕竟,他要是单独去寡妇家,这事儿即便不叫人知道,刘睢也过不去心里那道坎,还是叫人过来,显得公事公办些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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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珑果然没有怎么为难他,自己还没到家,半路上得了消息立刻就来到县衙。刘睢向来是个左右逢源的主,才看到人进来,赶紧客气地叫人奉茶来。
陶珑没有推辞,笑盈盈地接下,问:“说吧,刘大人,您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儿?”
明明刘睢是主人,陶珑才是客人,但此刻主客仿佛颠倒,客人反而高居主位。
刘睢还没意识到这一点,很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道:“陶东家,说实在的,您把这事捅到我这儿来,不是为难我吗?”
陶珑笑道:“这可不是为难您。毕竟《大齐律》有规定,越级告官是要被打板子的。那我自然还是得先来您这边走个过场。”
刘睢一时语塞。
或许是陶珑一直表现出了一种上位者的姿态,又或许是陶家的背景叫他短暂地忽略了这女子也不过是一个商人,总之,他居然忘了这回事儿,只能讪笑道:“是,是我忘了这一茬。那您看,现在这我这里……也实在没有办法去审林公公的案子啊。”
陶珑端着茶盏饮了一口,不紧不慢道:“您办不了,难道还不能让您上头的人办吗?”
刘睢一时没反应过来,带着一丝不解道:“叫吕大人去办?可他不是和林公公一起……”
陶珑诧异地挑了挑眉,实在没想到,这位刘大人看着倒是机灵,怎么到了这种时候反而脑子不太好使了。
她放下茶盏,温声细语道:“他俩的确是一起的确是一伙的。但是,若林员真的落到了您手里,那他到时候招出些什么来,就不是吕大人能控制的了。而大人您这会儿主动去找吕大人,不正好还能给他卖个人情吗?
说这话时,陶珑垂眼地看着自己搭在膝盖上的手,简直像一个无害的小媳妇在汇报家事,锋芒尽敛。
这样的温和不会刺痛任何人,包括刘睢。
他没有自己居然被一个外人提点了的恼羞成怒与不满,只觉茅塞顿开——原来自己还真是当局者迷!
不过,说到人情,既然自己把这事主动汇报给吕光,是卖吕光一个人情,那陶珑毫无保留地告知这一切,不也是卖自己一个人情?
偏偏人还是自己请来的。
刘睢立刻就有些懊悔。他怎么没想早想到这一茬儿呢?
但木已成舟,他还是很诚挚的感谢了一番,“陶东家今日这番指点,实在是有如再造之恩……”
陶珑笑笑,轻声道:“这不算什么大事儿,举手之劳罢了。何况,是我先利用您在先,还得请您别埋怨我呢。“”
刘睢讪笑两声,遣人送客。
等到确认陶珑已经离开后,他才叫来主簿,将两人的对话回忆了一番,问:“你怎么看?”
主簿能怎么看?
他心里清楚,刘睢这会儿找自己,可不是要来让他来出主意的,而是要把这事儿的责任也摊到他头上。
那他还能怎么看?自然满口都是“大人,您说的对呀”,“我觉得陶东家说的也对呀”。
刘睢听出他话里的敷衍应付之意,没什么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摆摆手道:“行了,我马上就去府衙一趟。”
吕光消息是何等的灵通,早在陶珑去县衙报官时就已经知道了消息,此时也是有些惴惴不安地在府衙里踱步,思考着下一步应对之策。
毕竟刘睢不是陆党的人。虽然此人态度看起来一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中立派,谁也不占,哪儿也不偏,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但谁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这样的人呢?万一一切都只是他伪装出来的表象呢?
吕光不敢赌。他甚至想好了是否要干脆上书请指将这个案子揽到自己头上。毕竟他和林员的关系,除了金陵的少数一些官员以外,京城不会有人知道。
没等他琢磨太久,惦记的那个人自己就上门来了,而且还主动要提出把事儿交给他。
吕光有些不可思议。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大个把柄,刘睢居然愿意卖给自己。
刘睢很是恭敬道,“兹事体大,牵连甚广,我一届知县哪里敢处理?思来想去,还是得交到巡抚您的手里才踏实。”顿了顿,他露出一个有些谄媚的笑,“您若是不放心,上书之后再叫我督办也是可以的。不过是总得叫您过目,我才敢去做。”
他话说得委婉,但吕光心里门儿清,刘睢这小子肯定是要准备给他卖个人情呢。
只是,送上门的东西,岂有不收之理?
他矜持地点点头,应承下来,道:“有劳你了,我即日上书。向京城禀报此事,看陛下和内阁将要如何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