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陶珑知道自己条件的确不错,家世、相貌、地位样样不缺。但季知礼那般的读书人,娶妻自然只会娶和自己家世相近、志趣相投的大家闺秀。
她这一身铜臭味,加之还常在外抛头露面,便是在京城里都有不少人嘀咕,何况是季知礼那帮子将道义礼法看得比天还重的正经读书人?
尽管不太敢相信雯芳的推断,但陶珑也决计不想与季知礼有半点生意以外的牵扯往来。
如此看来。这回应邀和梁椟一同前去,居然还算挑对了人。毕竟万一真有什么事儿,还能推梁椟出来挡刀。
孙常志放下茶盏,问:“那你这趟去南海,过年不回来了?”
陶珑点点头,玩笑道:“您得过一个没有我的儿孙绕膝的年了。”
孙常志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不说你娘像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已经怀上你哥了——就看你那些个表哥表姐,人家不过比你大一两岁,孩子都能满地跑了!要我说,就是你第一个男人不行!”
抱怨完,老头却又突然唉声叹气起来,“唉,不过女人生产是鬼门关,你这样也未必不是好事儿。和鸣玉那丫头一样潇洒快活,说不定也挺好呢。”
陶珑连忙附和,“是呀,不还有鸣玉吗?总见您催我,从不见您说她,这多不公平?”
孙常志志冷哼一声,“她那是放盐要招赘,而且还不招没她有钱的,摆明了就是不想婚嫁!至于你……算了,你现在有主意,我也不好再指指点点,横竖自己开心最重要。”
祖孙二人又聊了些体己话。陶珑才开口辞行,慢悠悠向外走去。不成想,半路上既撞见了与自己近一年没见的舅舅孙颍。
许是这几次来孙家都没瞧见他,陶珑差点以为孙颍人不在金陵了,如今才后知后觉想到,或许真的只是运气好,才叫他俩没有见面的机会。
今日显然就是运气不太好的时候。
陶珑规规矩矩行礼,“舅舅。”
孙颍“嗯”了声,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语气难得有些温柔,“你没事就好。”
这句话让陶珑恍惚间又回到了小时候,她眼眶有些发酸,低声道:“是我不好,将孙家牵扯了进来。”
孙颍摇头,“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你……没遭罪吧?”
陶珑:“没有,好着呢,他们无凭无据的,哪会真对我动手。”
说完这句话,孙颍点点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又迟迟没有开口,一时陷入诡异的沉默。
陶珑低头看着裙摆,想了想,决定先开口,“今日来,是告诉外祖父,月底我要去南海,过年恐怕不回来了。您和舅母,还有表哥表姐他们都不用惦记我。”
孙颍一愣,“你又要去南海?”
陶珑笑笑,“一是去看看如今情形如何,二是……有桩生意谈。”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孙颍轻轻吐出一口气,有些复杂地看向她,“按理说,南海那边既然是老爷子交给你的,我不该多言,但你——你怎么就保证,这步棋没下错?”
和孙家“闹掰”,一方面有陶珑想要撇清孙家和自己的关系的缘故,另一方面,也的确是她真的和孙颍理念不同,两人大吵了一架。
孙颍认为,孙家到他这里不过二代,基础已经牢固,如今正是扩大势力的时候,所以提出要向北方发展。
陶珑却觉得,如果自己老爹还是当年那个驻守金陵的武官,孙家自然想怎么发展都行,但如今陶泱站得足够高,牵一发而动全身,多得是人盯着陶家和孙家,但凡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所以她提出,孙家应该保留势力,休养生息,等陶泱从官场上退下来了再发展也不迟。
其实,当年孙常志知道自家女儿相中的只是个小小武官,心里实在松了口气。尽管武官向来容易招来忌惮,但就凭当年陶泱的官位,提防他还不如提防天要打雷下雨来得实际。
所以孙家才敢同意这门婚事。
不成想,娶了这么个妻子,朝廷居然还敢重用陶泱,以致于如今孙家和陶泱都被高高架起,既不敢上去,又不甘心直接下来。
孙常志自然是同意外孙女的看法,孙颍却很恼火,激动时甚至脱口而出,“你既然姓陶,自然是想着要保全你们陶家了!孙家生意做不起来,究竟对谁更有利?”
这话实在伤人,几乎是将陶珑一片真心扔在地上踩。
是,叫孙家韬光养晦的确也是为了自己父兄,但一旦有人要针对陶家,除非圣上属意,又有谁真能啃下这块硬骨头?最后还不是要从规模更大,也更容易拿捏的孙家下手?
士农工商,商人从来都在最底层。哪怕比起前朝,大齐对商人的限制已经少了许多,孙家的人脉也广布朝堂——但人家今日用得上你,自然对你客气有加,明日有更大的势力要对你出手,他们又凭什么掺和进来,白白惹上一身骚?
陶珑在京城见了太多这样的事,心里早有十二万分的警惕;可孙颍久居江南,过惯了孙家做土皇帝的日子,难免一叶障目。
何况,他已是孙家名义上的家主,总不能还听陶珑这个“别人家的”小姑娘摆布吧?
陶珑看向孙颍,不卑不亢道:“舅舅,我无法保证。但有件事我要告诉您:若不是年初织造司的单子被我截下,他们选中的冤大头就是孙家。”
孙颍一时哑然。
沉默了好半晌,他才摆摆手,道:“我知道了,你走吧……在外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