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手中握着的职权,不过是苏策施舍的残羹冷炙。
吏员考课不过是走个过场,治安巡查要避开苏策的眼线,狱讼审理更要顾及福伯的脸色。
唯一看似握有实权的吏员任免,实则是捆住他手脚的枷锁——衙门上下皆是苏策旧部,他若敢动一人,次日便会发现文书无人誊抄、驿站无人传信。
更绝的是,所有吏员的俸禄皆由福伯的账房发放,新上任的主簿连委任状都盖不上官印,只因掌管印信的典吏,早将钥匙交给了福伯。
然而,命运的转机往往出人意料。
户部小吏张健、史春雷登门求见。
二人手中油纸包着的账本在指节间捏出褶皱——这已是他们奉侍郎周明远之命,在蓝田暗访的第十五个日夜。
苏策名下的绸缎庄、粮行账簿工整如印,就连算盘珠子都似被人刻意拨得精准。
张健攥着浸了茶水的账册反复核对,烛火将"叁佰陆拾石粟米"的字样映得明灭不定,连户部最刁钻的老吏都挑不出分毫错处。
碍于查账权限,他们只能扮作货郎走卒,踏遍蓝田七十二坊,甚至冒险潜入终南山腹地。
在城南山麓,一处青砖灰瓦的院落常传出铿锵锻造声。
史春雷踩着枯藤攀上岩壁窥探,只见院内熔炉红光冲天,赤膊壮汉挥舞铁锤,飞溅的火星将缠绕院墙的带刺荆棘烧得噼啪作响。
更令他们心惊的是,某日寅时暗访时,数十骑金吾卫突然闯入,雪亮的陌刀在月光下泛着冷芒,二人借着暮色滚入溪涧,湿衣浸透的寒意三日未散。
就在他们准备递交白卷时,上元节未过的深夜,官仓后巷突然传来车轮碾过石板的闷响。
张健扒着墙缝望去,月光照亮粮袋上褪色的"长安"官印——本该封存的漕运粮米,竟裹着麻袋装进了朱漆马车。
大批粮车鱼贯而出,张健的手微微颤抖:“眼下并非纳粮时节,为何运粮?”
史春雷眼神骤亮:“莫不是私卖牟利?”
张健冷笑:“地方截留余粮转卖,本是常事。”
可当运粮车队从白昼绵延至深夜,火把连成赤色长龙时,他的声音也变得沙哑:“这蓝田县的粮仓,怕比州府还要丰足!”
史春雷却保持着冷静:“粮食既已运出,物证难寻,须得找些人证。”
张健胸有成竹:“早有打探,县丞李持与苏策不和,明日便去说服他作证!”
李持听完二人来意,眼中精光闪烁。
大唐律法严明,地方官不得私扣税粮,如此大规模运粮,若无证可查,苏策必将陷入危局。
他摩挲着腰间鱼符,心中暗自盘算。
苏策越是深陷困境,他的机会便越大。
次日清晨,李持亲至粮仓。晨雾未散,运粮号子已然震天。
他拦下一名疲惫不堪的役夫,那人肩头被扁担压出深痕,衣袍上满是仓廪的霉味:“这些粮食运往何处?”
役夫惶恐答道:“回大人,是苏大人吩咐,送往渭州府。”
李持心中狂喜,握紧拳头喃喃自语:“原来你是想趁兖州受灾,囤积居奇!”
这一刻,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平步青云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