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州讥笑道:“沈氏郎,你就算要自保,好歹也编个像样的理由吧?你口中的郦太傅……那都是什么陈年旧事了?太傅府早在八百年前就被抄家灭门,连根都拔干净了!你可休要胡言乱语啊。”
***
……死了?
郦羽这两年流落在外,从未有人来寻过他。他早隐隐有所猜测,祖父年事已高,或许…已不在人世
可……抄家?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轰得他脑中一片空白,双膝一软,顿时瘫坐在地,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陈文敛起笑脸,冲衙役使了个眼色,“把他拖下去,三后日……”
话未说完,那屏风后茶盏猝然摔地的清脆声响在厅堂炸开。
姜慎猛地推开屏风,脸色难看地冲了出来,吓得伺候的杂役连连退避。他的动作太突然,所有人齐刷刷看向他。
偏偏那个他最想要看到脸的人却无力地垂着头,连看都不看他。直到姜慎缓步走到他面前,他才僵硬地抬头,眨着毫无生机的双眼。
就在四目相对的刹那,姜慎只觉时光凝滞,血液、呼吸、空气……仿佛统统被倏然冻结。
眼前这个红着眼眶泪水涟涟的小兔子…哪里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乡下恶毒夫郎,分明是他姜慎十九岁时纳的六王府嫡妻!
可他为何见到自己却一言不发?
他为何…居然还活着?
刘知县被吓了一跳,缩在陈文旁不明所以地小声问这是何人,却被陈文用胳膊肘猛地一捣。
陈文又赶紧上前,堆起笑脸,“王……大人,您这是?呃……若是属下有处置不妥,还请大人令下指示。确实,对付这种恶夫,区区凌迟还不足以平民愤。大人若有更妥之法,还请……”
“你他妈的给老子闭上你那狗嘴。”
不等他说完,姜慎冷不丁一抬脚,将那知州大人当堂踹得嗷嗷直叫。
知道眼前这位活阎王是出了名烂脾气,所以陈文在他来的这半年里可谓任劳任怨地把这位主子好好伺候着,就生怕怠慢分毫惹他不快。
不想到头来还是被连打带骂。
还是当着衙门那么多围观百姓的面前颜面扫地。
“把他……把他押下去,找间空屋,本王要亲自审。”
陈文“哎哟哎哟”地叫了几声,那刘县令匆匆上前搀扶。奈何知州大人大腹便便,硬是半天都没扶起来。
“大人,这究竟是何人?竟敢如此对您……”
“……你别管,反正是你我都惹不起的角。”
陈文咬牙切齿地看着姜慎离开的方向,眼中闪过怨毒。
这侧屋是知州府用来专门审理重刑犯的,里头除了桌子凳子外,只放了些用来逼供的刑具。
完全背着光,暗无天日。虽正值酷暑,但光是站在门口就感到屋内寒气逼人。
姜慎的眼神阴沉到杂役甚至不敢像往常那样端茶送水。但他又好奇,到底是这什么人需要这位主子亲自来审,便不知死活地悄悄把耳朵贴在门上。
可屋内没有一点声音。杂役正奇怪时,忽然感觉自己头顶一阵乌云密布。
“来人。”
姜慎俯视着他,语气冷到了极点。
“把这不知死活的东西给本王拖下去,仗二十。”
二十大板已经算是给陈文面子了,毕竟是知州府上的人。若是换作肃王府的下仆如此不懂规矩,他会直接命人拖到外面乱棍打死。他全然不理对方磕头求饶,让人清了场。再转身时,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终于缓缓踏门而入。
屋内那人靠着墙坐在地上,听见动静,也抬起了头。
其实姜慎心里正嘀咕着。若眼前的人真的是他的王妃,他的小羽……那相貌和从前差得也太大了。
他的王妃出身清流名门,自小锦衣玉食,被养得肤白貌俊,如珠如宝。虽为家中备受宠爱的嫡子,性子骄却不横,张扬中懂得分寸。无论走到哪,都是颗熠熠生辉的明珠。
是他的明珠。
可他那颗明珠,如今蒙上了一层灰尘,在墙角边黯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