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烁擦了擦眼睛,郑重其事地骨哨挂在脖子上。
郦羽和郦峤在这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称之为亲人的人了。而沈枫或许是最舍不得姜慎的那个,但他说不出什么像样的话,只一个劲儿地保证自己会照顾好世子殿下。三人跨入黑洞后,身影便消失不见。姜烁握紧藏在衣襟里的骨哨,轻轻闭上眼,然后对着黑洞伸出了手。
又是一个春去秋来。如此反复。等新帝正式登基,姜烁袭爵封王时,他已经八岁了。
自然是他的身体年龄,不过,他也确实学着这边八岁的小孩那样正常生活。因其父对外早就宣称病死,这位目前大云年龄最小的王爷也得到了意想不到的追捧。
……但所谓追捧,就是在陛下的婚宴上被一群家眷当成玩偶一般左右摆弄。
杜瑞年一生什么都没有做,却嫁过两任皇帝。当然第一任绝非她自愿的。第二任……只能称得上是勉勉强强同意的吧。而看到郦羽表兄的真实经历,她便猜出来这姓姜的一家或许有不可说的疯病史。力排众议要娶兄弟的遗孀这种要被记在史书上遭人万年唾弃之事……姜思也做了。
不过她早就不是当初被迫嫁到宫中的傀儡皇后了。
见姜烁在宴席上被家眷们已经折腾到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杜瑞年立刻替他解围。小世子得了救,松了口气,对她千恩万谢。
姜烁才八岁,就已经生得异常美貌。简直是集齐了他两个爹爹的所有优点长的。
“烁儿就是很招人喜欢的,他们这是想把你拐回家给自家的孩子当夫郎呢。不过要我看,这些人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烁儿如今的身份堪比皇子,找遍全大云也找不到能配得上你的人了。”
但听到“拐”这个字,姜烁还是忍不住挺直了背。他匆忙找了个理由告别了杜皇后,从宴席上脱身而退。
实际上,姜烁是很喜欢宴席的。听着大人们吵吵闹闹着说话,会让他想起跟父王父君,还有舅舅五叔们一起在庄子里的那段日子。
“殿下,咱们这就要回府吗?”
见姜烁坐在步辇中半天却没有吩咐,小侍便忍不住问。
他“嗯”了一身,步辇沿着漆红的宫墙缓缓移动。说来又是一年春,和煦的风吹来了簌簌梨花。姜烁忍不住抬头,恰好看见那伸出墙外的花枝上趴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狮子猫。
姜烁连忙抬手,等步辇停稳后,他跳了下去。但这猫所在的偏院,看上去不像是有人在住的样子。
他平日里也是肆意惯了,发觉这猫多半没有主人后,就下决心一定要抱回家养。院里几个宫人没见过他,却见到他的架势,便知晓他是何身份,一个个连忙下跪。
“回王爷,这院子……是先帝的一位没封号的小君所住,那猫也是先帝赐给小君的。但先帝殁后,那位小君也不知去向。太后…皇后娘娘后来也不曾来管过咱们这院子,只说让咱们好好伺候这猫儿便可。”
原来不是没有主子,是这猫就是这院子的主子。白猫儿见他也不害怕,反而很亲昵地从树上跳下来,不停地蹭着他的脚。
“这猫叫什么呢?”
“此猫原先……那位小君唤他杂种,但要我们对外称它叫玉奴。”
姜烁有些吃力地把大猫抱在怀中,摇摇头,“‘奴’字也不好听,猫儿生性是最爱自由的……本王看不如改名叫玉龙吧。玉龙,玉龙,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玉龙喵呜喵呜地冲着他叫着。
姜烁打算先斩后奏,先把猫抱回家,再向杜皇后告知此事。正当他打算离开院子时,忽然在那阵清新的梨花香中嗅到了另一种味道。
“……那位小君,是不是一头短发?”
“是了,王爷怎么知道?”
或许是杜瑞年下的令,宫人说,这屋中的陈列摆设都未曾动过分毫。姜烁摊开书桌上的纸本,甚至还能看见郦羽没有写完的字。
他知晓这个世界只是一段又一段数据,可在看到郦羽的踪迹时还是忍不住心里难过着。
姜烁命人去向杜皇后请示自己可否在这院子留宿一夜。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他便睡在郦羽睡过的床上,握着郦羽送的骨哨想了很久很久。
三年来,为了不让郦羽他们担心。他一次都没有吹响过那哨子。此刻嗅到了郦羽的味道,却忍不住悄无声息地哭着,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就这么睡着了。握着骨哨的手轻轻松开,那么一个白色的身影便跳来了他身边,歪着头,望着他在月光下熟睡的脸。猫儿望着望着,于是伸出了爪子。骨哨被弄掉在了地上,猫儿得了趣,便让骨哨滚来滚去。
那骨哨不经意地发出了声音,姜烁却没有察觉到。只是处于睡梦中的他,感觉到有一双熟悉的手正轻轻地抱起了他。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