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地躺了一会儿后,他慢悠悠地站起身,当着机器人的面,一边解扣子脱衣服,一边随地乱扔,赤裸着上身走进浴室。
全然不在意自己满身的伤疤被看个仔细。
那一身的伤疤好像在问邵逾白:
你觉得我是他吗?
你敢确定我是他吗?
……
……
……
机器传递来的影像里,洁白细瘦的脊背仿佛一层落在平滑石面上的月光,泛着昂贵皎洁的光亮,在视线拐角转瞬即逝。
而在美感之外,是那一条条一道道的疤痕却格外突兀,毫不留情地将那矜贵的美感破坏殆尽,于是月光下,废墟涌现,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味道。
军部文件通过加密系统传到邵逾白的个人光脑上。
此时光脑平放在桌面,文件投影自动悬浮,伴随着阅读进度翻页。
邵逾白站在桌前,偶尔将几分注意力放在文件上,停留时间不过几秒钟,又快速移开,并没有多关心。
绝大多数时间里,他都在看机器传来的、已空无一人的实时影像。
余逢春身上的伤疤还烙印在他眼中。
那些伤疤是斩灭美丽的罪魁祸首,是邵逾白的怪兽,是人间地狱的小小一角。
十二年前,邵逾白第一次见余逢春。
相识的记忆并没有随着时光流逝变得模糊,恰恰相反,那里的每一秒钟都伴着千万次的回忆琢磨,逐渐深刻,面目全非。
被多日监禁折腾太久,进门时过于强烈的光照,几乎要将他的骨头都照出来,邵逾白已经到了两个小时,等得身边人都要按耐不住发脾气,那人才姗姗来迟。
“他是你日后的副官,姓邵。”领他进来的那人介绍道。
邵逾白起身敬礼。
“我是邵逾白。”
邵逾白背光站在他面前,恰好帮他挡住那一层刺目的光。
柔柔的阴影铺洒在一张苍白清秀的脸上,余逢春定定看了他许久。
“我叫余逢春。”他说。
这个早在今日之前,便将自己凶悍名声传遍联盟上下的指挥官,对着邵逾白露出一抹极为和缓的笑。
这抹笑使人很难联想起他曾为了摧毁一座异族战舰,牺牲万人舰队,征战之路上遍布同胞的尸骨。
他站在那里,像个教书先生。
……
余逢春死去第一年,邵逾白只记得余逢春看到他的时候笑了。
等到了第四年,邵逾白想起那时的余逢春很瘦,带他来的每个人都携带着轻型拘捕武器。
而当第六年来临,邵逾白终于意识到,余逢春对着他笑的时候,右手一直牢牢盖住左手手腕,他也不是在笑。那双黑润的眼中,藏着很深的恨。
像一只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囚笼的鸟。
邵逾白就是那个拿钥匙的人。
可惜这一切明白得太晚,而那时的他,他们,都是困在笼子里的鸟。
他们的相遇很贫瘠,寥寥几句,彼此都没多少真心。
后来相处久了,余逢春又重新介绍了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