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最后一个独苗苗到底也没保住。韩琦上书天子,为范仲淹、富弼等人辩解,正正装上枪口,最后求仁得仁,落得个出知扬州的下场。
既然主持新政的人均已不在朝堂,不趁此机会推翻新政,恢复旧制,岂不是错失良机。很快,磨勘新法、任子新法、科举新法相继被废除,宣告着庆历新政以失败落幕。
“小师兄……”清风小心翼翼地觑着苏衡的神色,犹豫着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苏衡似是习惯了接连不断的坏消息,抬眼瞥了清风一眼,神色淡淡地道:“说吧,又有什么噩耗?”
“那个……前几日,欧阳官人递了折子,替范、富、杜、韩四位相公分辩,被贬到滁州任知州了。”清风道。
“滁州啊……”苏衡面容平静地往杯盏里添了茶水。那相必《醉翁亭记》很快要问世了。
“还,还有一件事……”清风背着手,用脚尖来回磨蹭地面。
“说。”苏衡眼也不抬地道。
“熟药惠民南局的几个医官写了一封联名信给总局,声称小师兄你才不配位,医治病患的名气还没有医治牲畜的名气大,既然更擅长医治牛羊,建议直接去牛羊司任兽医。”清风越说越气,说道后面都气笑了,“这些睁眼说瞎话的庸医!小师兄你在边关行医的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在京城哪处酒楼潇洒呢!”
看来是惠民南局中有人见范仲淹和富弼等人被贬出京,以为苏衡无人撑腰,终于按捺不住想要搞点事情了。
“总局怎么回复?”苏衡冷静道。
“总局那个何太医就是个和稀泥的老狐狸”,清风撇撇嘴,烦躁地把甩了甩袖子,“坐镇惠民北局的蔺太医倒是个好人,替小师兄你说了许多好话。不过南局那些庸医不依不饶,还说小师兄你在边关做出的成绩其实都是师伯的,只不过师伯为了让你这个徒弟扬名,自愿将功绩安在了你身上。”
“何太医怎么说?”苏衡神色平淡。
“那个老狐狸说惠民药局的首席医官是能者居之。既然有人不服气,那便与小师兄你比试一场。那群庸医最后推选出了一个人,说要由那个人与你比试。这是他下的战帖。”清风从怀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帖子,从外表就能看出来它曾经遭受了怎样非人的蹂躏。
苏衡接过帖子,似笑非笑地看了清风一眼。
“我,我就是生气嘛!一时没控制住,手劲大了点。”清风小眼神往旁边乱飞。
“小师兄,你要应战吗?”
苏衡粗略地扫了帖子内容几眼便放下,冷声道:“自然。”
第78章第78章止渴干葛散
时近黄昏,太学里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外出觅食。虽说太学内也有
食堂,为学子们提供一日两餐,但在太学里待得久了,老生们难免会吃腻食堂的饭菜,偶尔也会出去打打牙祭。
夕阳似乎格外偏爱这群学子,投去温和的眸光,太学生们的青布襕衫上顿时笼上一层赤金光纱,分外惹眼,形成了太学与国子监一带独特的黄昏风景线。
北面与东面的食肆与小摊众多,众学子们纷纷如鱼入大海般往这两个方向涌去。偏偏有两尾鱼特立独行,脱离了觅食队伍,往太学以南的熟药惠民南局走去。
“子固,熟药惠民南局的复方琥珀膏药贴真的极为好用,我这几日睡前试了一下,夜里果然睡得安稳许多,不会像之前那般半夜惊醒了。走吧,你就当陪我,咱俩一道去惠民南局看看,我正好想再买上一盒膏药贴。”一位二十来岁的太学生亲亲热热地拉着他的同窗,神采奕奕地往南边走。
被称作表字“子固”的青年白面无须,生得一幅文质彬彬的模样,被力气极大的同窗连拉带扯,只好满脸无奈地跟了上去。
“嚯!今日怎么这么多人?总不会是在派发免费膏药贴吧?”那年轻太学生显然是个爱凑热闹的性子,连忙扯着白面青年往里挤。
里头原来是在进行一场辨病开方的比试,参与比试的双方都是熟药惠民南局的郎中,一位是在太医局内任职的王医官,一位是五岳观的苏小道长。
“这位王大夫是要挑战苏小道长在惠民南局的权威啊,啧啧,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还厚着脸皮欺负人家一个十来岁的孩子。”那太学生摸清了状况,和白面青年吐槽道。
“首席医官,能者居之。他年纪轻,更需要展露过人的本事方能服众。”白面青年温声道。
“过人的本事啊……”那太学生挠挠头,“我只知他的膏药贴治疗失眠的确效果极佳,其他的嘛——哎,子固,你听说过‘兽医道长’的故事没?听说这位苏小道长有个神仙水,能治牲畜百病,极为厉害。”
“说书人捕风捉影编造的故事罢了。”白面青年浅笑着摇头。
“哟,这不是那个乡下来的穷酸牛大吗?你来这儿作甚?”一位长着一双三角眼的学子发现了白面青年二人,扬声道:“我说曾子固,好歹你祖父也曾官至户部郎中,怎么老和这种下里巴人混在一起,也不嫌掉价!”
“丁珷,你说谁是下里巴人!”那姓牛的太学生闻言大怒,不顾斯文地就打算撸起袖子上去和那“三角眼”干架。
曾子固连忙拉住他:“下午还有孙先生的课,你莫要冲动,届时带一身伤回去,当心又要被先生责罚。”
“子曰:有教无类。太学招生不以官品门第论之,吾辈交友亦不看出身。丁兄执着于家世背景,忽视了明辉的才学,属实着相了。”曾子固不卑不亢地向丁珷行了一礼,全了礼数后才出言反驳。他的语气虽然温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这个叫丁珷的青年是国子监的监生。太学原本隶属于国子监,因生员增多,国子监不足以容纳这么多学子,前些年才将太学分了出来。如今太学已搬至国子监以西不远处的锡庆院,彻底独立了出来。国子监只收七品以上京官子弟,太学则不同,不论贵庶,凡有才学者悉数纳之。
丁珷听了曾子固有理有据的一番话,脸色直接沉了下来,正欲分辩一番,就听见一声锣响,紧接着就是药童拔高的嗓音:“诸位静一静,静一静,比试马上就要开始了!”
场内顿时安静下来,此时再出言争辩难免不合时宜,丁珷一口气刚提上来,由只好忿忿地咽回肚子里去。
“苏大夫,这两位病人都是三岁小儿,病症不一。一个是吐泻不止,米谷不化一个是面黄发热,食欲不振。我们一人负责医治一个,最先把患儿治愈的人便是获胜者。你看如何?”王医官两手负于身后,抬着下巴道。
“病症不一,如何比较?万一一个是疑难杂症,一个是小病小痛呢?”清风第一时间跳起来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