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了一会儿,对孤本医书的渴求最终还是战胜了羞耻心。贵生道人挑选的那几件花衣裳都不符合苏衡的审美,挑哪件都一样。苏衡干脆两眼一闭,随意挑了一件。
苏衡换好衣服走出来时,布行里的客人们都纷纷被吸引住视线。
“哎哟,好俊的小郎君!”
“是呀,本就生得白,这身红衣一衬,更白了。”
“跟那年画上的童子似的,瞧瞧人家这周身气度,我家淘气小子真是拍马也比不上。”
“……”苏衡目不斜视,仿佛没有听见那些窃窃私语,冷着张欺霜赛雪的小脸问贵生道人:“师傅,可以了吗?”
贵生道人把他家小徒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满意点头:“不错不错。掌柜的,这一件还有我徒儿前头选中的那一件青的一件白衣的,三件都包起来,我全要了。”
“好嘞!”
苏衡皱眉,冷声道:“师傅,我不要这件。”
“这件最好看,不要就可惜了。掌柜的,付钱!”贵生道人不管不顾,掏出钱袋就把衣服钱给付了。
“……”苏衡冷冷地看着那件红衣,抿唇不语。放衣柜吃灰去吧。
然而,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谁让苏衡面对亲近之人总是面冷心软,这就注定了这身金线刺绣的华丽红衣在后来仍有出场的机会。
回家路上,苏衡一直冷着一张小脸,直到发现眉山那边来信时,才缓和了脸色。在边关行医的这些年,苏衡只能通过书信与家里人联系。从眉山送来的家书都被苏衡珍惜地收进带锁的木匣子里。如今,那木匣子已经攒了四指厚的家书。
拆开信件,苏衡细细读了起来。
嗯?“花蕊夫人?”
第65章第65章宋夏议和
“当时啊,我还是个小宫女,每日负责为花蕊夫人更换寝宫里的鲜花和熏香。有一日,因为天气太热,哪怕入夜了也不见一丝凉风。国主就带着花蕊夫人在摩诃池边避暑的水晶宫纳凉。那摩诃池里种满了荷花。说来也是奇了,花蕊夫人刚走进水晶宫,就有一阵清风拂来,满池的荷花都随之摇曳……”
正在讲蜀主孟昶与花蕊夫人故事的,是一位九十多岁的眉山老尼。这老尼姓朱,有着堪称波澜起伏的人生经历。她幼时家里穷,饥一顿饱一顿。有次她饿得狠了,自己跑出去找吃的,正好遇见蜀主孟昶的宠妃花蕊夫人出行。花蕊夫人见她可怜,便将她收作宫女。
后来蜀国被宋太祖所灭,宫女被遣散出宫。可是朱老尼的爹娘早已离世,她无家可归,正欲投河自尽,却被路过的一位女和尚,也就是尼姑所救。朱老尼干脆削发出家,当了尼姑。这一晃,就是几十年过去了。
朱老尼闲着无事,偶尔便会在尼姑庵前的树下给孩子们讲讲她年轻时候的故事。苏轼也是偶然经过时,发现原来这里有人在讲蜀主孟昶与花蕊夫人的故事,而且还有茶馆里说书人都不知道的细节。从那次起,苏轼便常拉着弟弟苏辙来尼姑庵前听故事。
“哇,这水晶宫居然连墙壁都是用琉璃做的,里面不用油灯,也不少蜡烛,全靠夜明珠来照明。阿兄一定没听说过这个,我要记下来,回头写信告诉阿兄。”朱老尼开始回忆起蜀主为花蕊夫人建造的水晶宫有多么富贵华丽。苏轼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在纸上记录。
夏夜的水晶宫,如镜的摩诃池,清风送来满池荷香。绣帘也被风吹开,月下美人的容颜在珠帘后若隐若现,真个是冰肌玉骨,清凉无汗。
老尼的声音平缓而低沉,有种神奇的魔力,仿佛真的能带人穿梭时空,一睹水晶宫的华丽与花蕊夫人的美貌。
“大哥会对这个感兴趣吗?”苏辙仰头问道。
苏轼停下笔,看了弟弟一眼。只见苏辙并拢双腿,两手端端正正地放在膝盖上,坐姿分外乖巧。苏轼看着心都快要化了,他的弟弟怎么可以这么乖!
苏轼忍不住伸出贼手,对着弟弟揉揉捏捏抱抱贴贴了一通,这才心满意足地收回手,回答苏辙刚才的问题:“放心,无论我们写什么,阿兄都会认真看完的。阿兄在信中说,我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只要高兴就好!”
“哦……”苏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二哥昨日瞒着阿娘,偷吃了一碟莲姨做的冬瓜糖,吃完还不漱口的事情,他应该也可以写在信中告诉大哥吧?不过,有些字他还没学会,要努力学写字才行!
苏辙今年已经四岁了,也不知怎的,从小一直乖乖巧巧的小兔子竟渐渐长“歪”了,长成一个腹黑的白兔子,跟个黑芝麻汤圆似的,外表看着纯洁,实则黑得流心。
这一点,苏轸近来隐隐有所察觉。唯独苏轼对他阿弟的滤镜就和他对苏衡的滤镜一样厚,始终坚定地认为苏辙就是天底下最乖最懂事的弟弟,并且不接受别人反驳。苏轸也懒得与他争辩,等以后他这个二弟就知道三弟的厉害了。
“二哥,大哥他今年会回来吗?”苏辙又问。
长兄苏衡在他一岁多的时候就离开了眉山,但是苏轼这个超级兄控成日“兄长”不离口,经常和苏辙夸耀苏衡都有多厉害,又会这个又会那个,学什么都比别人快,做什么都比别人做得好。
苏衡还在苏家时,苏辙还太小,现在已经不记得苏衡的模样了,他只有个隐约的印象。在他关于苏衡仅有的模糊记忆里,总是会出现院子的石榴树、吃草的小白兔、嘎吱响的摇篮,还有温柔却模糊的小调。
不过长姐苏轸纠正他说,阿兄性子清冷,不会哼曲子,他定是记错了,把摇篮“吱呀吱呀”的声音当成了摇篮谣。
“二哥说了,大哥什么都会,肯定也会哼曲子!”小苏辙脆生生地说。
“……”苏轸一时语塞,“会不会是一回事,但是以阿兄的性子,轻易不会做出哼曲子这种事的……”苏轸虽然也是兄控,但好歹比苏轼要理智一些。苏轼对苏衡简直就是盲目崇拜,都快把苏衡吹成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神仙了。
“大哥的性子?大哥不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吗?”小苏辙问道。
“唔——怎么说呢”,苏轸努力思考着应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自家兄长,“阿兄他不是那种成日微笑,还笑得一脸温柔的人。阿兄给我的感觉更像是初春乍暖还寒时的风,吹在身上微凉,但是细细体会,又能感受到春日的温柔。”
苏辙听了歪歪头,表示无法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