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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衡正专心凝神为病人把脉,并未留意到曾医官的问好,因此没有任给出任何回应。曽医官涨红了脸,很是下不来台。他堂堂一个京城太医局来的医官,屈尊向一个沽名钓誉的八岁小儿问好,无礼小儿竟不予理睬,真真可恶!

范纯祐却觉得没什么,反认为曾医官没有眼色。没看见阿衡在专心为百姓把脉吗,这曾医官直愣愣地上去打什么招呼,也不差这一时吧?

苏衡替那位病人把了脉,心中已是生了狐疑。又问了那病人几个问题,苏衡眉头皱得更深,竟干脆起身,又开始替下一位病人看诊。

曽医官见那无礼小儿把完脉竟仍对他不理不睬,而是继续为下一位病人把脉,嘴角的笑容几乎要维系不住:“衙内,这救济所中的病人我已一一诊过,确是暑邪犯体无疑,而且下官已开了方子,相必这些病人服用了汤剂,很快便能病愈。倒不劳烦这位苏小大夫再重复看诊了。”

然而,比起曽医官,范纯祐对苏衡

的医术更为放心:“无事,且等等看。”

第63章第63章凿井百余

“大人,黄连涤暑汤已煎好。”就在曾医官板着脸冷眼旁观苏衡看诊时,一位药童毕恭毕敬地上前禀报道。

“衙内,药汤已熬好,您看是先分发下去呢,还是再等苏小大夫挨个问诊结束后再看看呢?”曾医官有些负气地问道。

范纯祐不语,而是先看向苏衡。

苏衡颔首道:“这些病人确实有犯了暑邪,药汤既已熬好,便先分发下去吧。”

曾医官下巴一扬,示意两个药童赶紧行动起来,心下暗嗤:哼,什么医药神童,看诊半天,得出的诊断结论不还是与他一样吗。简直是浪费时间!

救济所的病人灌下一碗黄连涤暑汤后,头晕目眩的情况好了许多,只是仍然上吐下泻不止。曾医官皱紧的眉头都能夹死一只绿头苍蝇。

“范兄,这些百姓的症状恐怕不仅仅是热邪上身这般简单。他们之所以身热头晕,的确是暑邪犯体之故。但是出现上吐下泻之症,我怀疑心——是因为中毒。”苏衡终于问完了最后一位病人,对范纯祐道。

“不可能!”病人中毒却没诊断出来,曾医官自认自己不会犯这种蠢事。

苏衡闻言神色不变,继续从容道:“这些病人所受热邪并未达到致人腹泻呕吐这般严重的程度。方才我问过每一位病人,发现他们出现上吐下泻这一症状之前,都做过同一件事情。”

“何事?”人命关天,中毒与感染暑邪完全不是一个概念,范纯祐着急追问。

“他们都饮了城南甜水巷八卦井的井水。”苏衡语气坚决道,“范兄,我建议你立即派人封了那口井。”

“好,我这便去!”

曾医官仍然不愿承认是自己看诊不够细致,以致没诊出病人上吐下泻是因为水源中毒。但范纯祐雷厉风行地带了一队人马将甜水巷的八卦井封死,并挨家挨户盘问居住在附近的百姓。一查之下,果然揪出一个瞎了一只眼的独眼男子。

原来,那独眼男子与左邻有旧怨。他瞎了的那只右眼便是邻居不慎弄伤的。虽然那邻人赔了近半家产给独眼男子,并花大价钱请了京城来的太医为他医治,但独眼男子的那只右眼还是永远地失去了光明。独眼男子面上原谅了邻人,但心中仍然怨愤。加上他瞎眼之后,常遭巷中无知小儿嘲笑,心中怨毒之情日益增长,最终促使他做出在井中投毒的恶行。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毒药这种危险品,寻常医馆是不会售卖的。独眼男子不知找了什么门路,弄了一包药粉。但那药粉并非致命毒药,而是吃了能令人上吐下泻的泻药。

“怪不得那些症状最严重的百姓都来自甜水巷。原来竟是饮了这八卦井的井水之故。阿衡,你真是神了。”一切真相大白,范纯祐不仅感慨道。

庆州城内水资源一向紧缺,城南甜水巷因为有口八卦井,这一带的房价都比其他地方贵了一倍。谁能想到,有朝一日,这井水竟险些成了刽子手的杀人利器呢?

“这口八卦井的井水在被掏清之前都不能再用了。城内水井数量本就不多,入夏以来庆州至今未下过一场雨,范爷爷又要头疼了。”苏衡叹道。

范纯祐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突然道:“说起来,遇到天久不雨的情况官府出面祈雨之事并不少见。阿衡你与唐大夫都是道医,之前曾在好水川为阵亡将士办了一场度亡法会。那祈雨法会,应当也不在话下吧?”

“?”苏衡无声与范纯祐对视一阵,用眼神询问:你是认真的吗?苏衡知道范纯祐不信佛也不信道,一向秉持“子不语怪力乱神”的理念。没想到举行祈雨法会这个办法竟会出自范纯祐之口。

试一试呀,万一成了呢?范纯祐眨眨眼。他的确不信这些,但是架不住百姓们信啊。祈雨法会不管有用无用,不过是安民心之举,便是办上一场又何妨。

在范纯祐的提议下,范仲淹还真的请贵生道人与苏衡师徒二人在庆州州衙前办了一场祈雨法会,城中百姓日益焦虑忧心的情绪还真被这场法会冲淡了不少。

“维皇上帝,天地之尊。司雨之职,垂怜苍生。……愿悯黎庶,早降甘霖。”写着祈雨词的黄纸被火苗一点点吞吃殆尽,余烬随着清风翻卷上天。庆州百姓们一个个都满怀期望地等待大雨的到来。

次日,果然天降甘霖,城中百姓喜笑颜开。

大雨如注,如急促的鼓点般重重击打着知州府的屋面,雨水顺着下凹的板瓦淌下,檐口的瓦当与滴水已是湿漉漉一片,倒显得颜色更为鲜亮了。苏衡与贵生道人刚从议事厅出来,准备登车离去,正好遇上滂沱大雨,只好止步檐下。

望着细密的雨帘,听着珠落玉盘的雨声,苏衡问贵生道人:“师傅,祈雨法会刚结束,次日便降了雨,这是巧合还是那祈雨词当真送达了天上的雨师?”

贵生道人故作高深地捊捊胡子:“好徒儿,你觉得呢?”

“巧合。”苏衡肯定地道。

“呵呵呵”,贵生道人眯眼大笑起来,“这几日天上雨云堆积,地上草见晨露,蚂蚁垒窝,桩桩件件都预示着将要降雨,为师不过顺天时而祈之,将百姓之愿送达天听罢了。”

“范爷爷也不信。否则,他便不会发榜悬赏会挖井的井师了。”苏衡淡声道。庆州各处公告板上已经张贴了悬赏,凡是掌握了打井技术的井师,每为庆州城打出一口深水井,就能得一贯钱。苏衡听说城北已经有人揭榜了。

“下雨只不过是解了眼下的燃眉之急,治标不治本,要想彻底解决庆州缺水的问题,打井的确是治本之策。”贵生道人望着雨水从檐口落下,一时手痒,伸出手去接了一捧。雨水冰冰凉凉,驱散了炎夏的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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