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林。”
六年前我知道了他的名字,那时候太仓促,在他离开前我甚至没能叫上一次他的名字。这两个字对于那时候的我生涩又拗口,像是才摘下来的青涩的山楂果,在我嘴里囫囵一圈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可是现在这两个字比我自己的名字还要顺口。我不敢让妈妈听到我叫他,怕我妈知道我还是没能忘记我哥,我只敢在来看他的时候偷偷地叫他的名字。
幸好我租的房子离他的坟并不远,我很多时候会来看他。不高兴的时候跟他诉苦吐苦水,高兴的时候就给他买朵玫瑰过来让他也开心开心。
今年我二十四,我妈第一次试探着问我有没有喜欢的女孩。
我说我不会结婚。
“但是我还是买了戒指给你。”
我打开那个装戒指的小盒子,把里头的戒指转过去给他看。
“以前你开玩笑跟我说,我是你的妻子。你叫我老婆我也没否认,因为我并不觉得称呼这个东西有多难为情,我随便你用任何称呼来叫我,那无所谓。
但我现在才知道,夫妻是一段特殊的关系,它意味着人这一生只忠诚于开启这段关系的另一方,戒指对这个誓言施以效力。
戒指我给你买了,这段关系这辈子我只和你一个人拥有。
所以,你能不能回来看看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把眼里多年没再有过的雾气驱散走。
他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就算是梦,也只出现了今天这一次。这可真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我梦到了我的出生,我的成长,我戛然而止的十八岁。我站在旁观者的视角看到我和他从那么小的孩子长大,看着他牵着我的手一步步摇摇晃晃地走,看着他和我做爱时痴迷凝望我的眼神,看着他很多次背着我偷偷把那些欺负过我的人全部揍得鼻青脸肿。
我看到了我拥有他的一生,不想醒来。
我在这一刹那有点分不清他到底是不是梦,也许我的潜意识已经斩钉截铁地把他当成一场我的幻梦,他才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但我还是给他买了戒指。
我想起十八岁那年,我上课无聊被他缠着给他折过一个纸戒指。我不怎么会折纸,那个戒指几乎可以说只是被一圈纸张黏在一起,看起来歪歪扭扭就连裁剪的痕迹都坑坑洼洼丑陋。
我哥倒是喜欢得很,一把火烧了戴在手上玩了好几天。
我买的这个戒指烧不给他,我就把它埋在了他坟头前的土下。这里很多野草遮挡住他的坟墓,有一棵高高的树遮风挡雨,泥土包裹这枚戒指,雨水冲刷这枚戒指,它们代替我陪伴我人生里唯一一段的爱情。
“清明节送你戒指,是不是有点不吉利。”我问他,没人回我话。我想了想又对他扬起僵硬的嘴角,开玩笑回答我自己,“你一只鬼哪还在乎吉不吉利。”
“我走了,哥。过几天再来看你。”
我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不舍得转身。
脚踩在杂草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细小的树枝在落下的脚步中喀嚓折断,风吹过这一片地方轻声呼号着把脚边的草和我的衣服吹得乱飘,我还听到了很远的地方传来的狗的嚎叫。
到处都是夜晚的声音,嘈杂如流水般涌进我的耳朵。
我扶了扶快要从鼻梁上滑走眼镜,想着反正不想走要不再多待会儿,从兜里拿出我的烟盒和打火机蹲在他坟前想点根烟抽了再走。
打火机打了一次,火苗被骤然吹来的风吹得一斜,一溜烟儿就没了。
我不信邪,又打了一次,这次没得更快。
这风跟我怄气似的一直吹,往我身上一个劲儿地扑过来跌过去硬是不让我点这根烟似的,我冷呵一声服气了,把烟叼在嘴里站起来不爽地看着我哥的坟墓随口说:“这个就少管我了吧。”
一只冷白的手腕突兀地从我身边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戛然冒出来的一片冷白在夜里显得过分森然,我心头猛地一跳就不管不顾地停滞了一秒的跃动,差点没吓得我左脚绊右脚摔在我哥坟头前。
我用我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向后转头,可是那只修长漂亮的手比我还快,半路截停了我的动作掰住我的下巴强迫我不准转过头去,我还没来得及说话脖子就被来人吹了一口冰凉的寒气,冻得我打了个哆嗦。
“不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