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爱是一种滤镜。”我苦笑着牵了牵唇,对日记本里几年前横眉竖眼捍卫自己孩子的母亲露出一个无奈的浅笑。
她说,门口的树长得真快啊,怎么一年两年的就长得这么高。
她说,隔壁的李阿姨搬走了,搬进来了王婆婆。王婆婆人很好,跟她说常把孩子带来玩,还给我偷偷塞很多很多小零食在荷包里。
她说王婆婆病逝的前一阵子还拉着她的手说让她多陪陪我,说小木是个很好很听话很懂事的孩子。
她说,她好爱我,好爱我,她这一辈子所有会把爱分心的人全部都被带走,所以她这辈子所有的爱都落在了我的身上。
她说,她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妈妈,但她对不起我,因为我不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孩子。
我没有爸爸,没有哥哥。
我只有她。
日记的每一页都是一把利刃,从十多年前的岁月尖锐地穿透进我的胸膛,割开我的皮肉插进我的胸骨刀刃埋进我的心脏,我喘不过气来,眼泪跟着流。
妈妈说,我肯定是说胡话,我肯定是太想要个哥哥了,所以才骗她说哥哥一直在我的身边。
泪水淌进嘴巴里,又咸又苦。
像我妈一个人抚养我的这十多二十年没得到过一夜的安眠,像我妈操碎了心忙上忙下束手无措的日日夜夜,像我妈看到我哥给我写的那封情书时三观破碎头痛欲裂的瞬间。
我说对不起妈妈,对不起。
但是好像有点晚了。
我颤抖着手把日记本往后翻,再往后翻,翻到最后一页最新的一页,上边的字是今天早上才写下来的,墨水清晰,字字平整。
“我忘记了,最开始的想法,也只是想让他做一个健康的孩子。”
那一行字印入眼帘的一刹那,我闭上了眼睛。
泪水是世界上最小的湖,我曾经亲手抹去我哥的眼泪,我也亲手抹去妈妈的眼泪,但我才是那个最该流泪的人。
我为什么这么多年无动于衷。
这句话的下面贴着一张泛黄破旧的便签,在我依稀能记得一点的印象里,我妈牵着我的手一笔一画地写下了便签上的字句。
那是一个叫做《猜猜我有多爱你》的绘本里摘抄下来的话:
“我爱你,一直到月亮那里,再从月亮上回到这里来。”
外边的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小的,好像是我妈十多年前的泪水和呜咽从过去传到现在就像这风一样慢慢地变得小了,低声了,变得隐晦了,变成更多更多的爱了。
我把这本日记合拢放在桌角,假装没有任何人来过。
我抹走了我眼角的泪珠。
我哥,我妈,我对不起任何一个。
人生漫长无边,一个人的长命百岁是对我最残酷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