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如狼窝?
春末的一个暖风天,我与梁凤箫终于成了亲。
之后的好些日子里,我俩的昏礼都是京城百姓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
谈的倒不是官家昏礼有多气派,而是,礼堂之上多名纨绔公子打作一团,生生害得新人误了吉时入洞房这桩事。因此连声讥嘲,堂堂工部尚书长子娶亲呢,这样不成体统,真笑死人。
其实,作为那场昏礼中的新娘,我可以负责任地说,昏礼的没体统程度,还远不止此。
头一件是,婆母郭氏称病不出,公爹梁重九青着脸进房去劝,黑着脸出来,言她当真是病了,病得不轻。
拜高堂时,只梁重九一人受了拜,本以为囫囫囵囵礼成赶紧送进洞房了事,不想堂下忽传来一阵骚动。
起头的是某位御史家的公子,从前曾是永王座上宾,这会儿约是酒劲冲脑,嬉笑着说了句,“新娘子我认得,姿容甚美,还有股子浑劲,永王很是喜欢。”
他话刚说完,梁凤箫的三弟梁文策便在一旁红了脸,怒道:“你这王八羔子说什么浑话!”
御史公子始觉不妥,但经文策这么凶巴巴地一抬,究竟下不来脸,便道:“你凶什么,你兄长敢娶,你还不敢认?
你这嫂嫂不仅我,他、他,还有他,都认得,还从她手中接过酒盏,你待如何?”
他指的那些,大略都是往日出入永王府的纨绔,眼下正嬉皮笑脸地左顾右盼,文策血气方刚,此时再受不住,冲上去便跟人家掐作一团,那气势,几个家丁都拉不下来。
满堂人看了笑话,梁重九气急败坏,梁凤箫坐在梨木雕花挂红绸的木轮车上,脸上阴沉沉的,但还算稳得住。
他抬首,对上我锦扇之后偷觑的目光,我向他浅浅一笑,他没回应,转过脸去,神色却眼见着松解许多。
他朝一旁微微示意,司礼人赶忙扯着嗓子喊了“礼成——”,一行人七手八脚拥着我们入了洞房。
一应糟闹关在门外,房中瞬时静下来,与方才仿佛两个天地。
合卺酒,却扇礼,咬生饺,红烛帐暖,屋里温温脉脉的,婆子丫鬟窃笑着关门出去,我胸口忽的突突跳起来。
比肩而坐的梁凤箫侧首看过来,我抬眼竟不大敢与他对视,只将视线落在他衣襟上。
暗想我也算历尽世事,看透人心,这般样子属实不大争气。
我便清了清嗓子,大着胆子瞪他,“闹了这些时辰,怪渴的,方才那合卺酒不知还有没有?”
一出声发现这话音响得离奇,自己也吓一跳,梁凤箫一怔,“呃”的一声去看方才放酒的桌案,“合卺酒似乎自来只有一人一杯。”
“啊,原来如此,我也没喝过,我也不知道。”我讪笑着用手摸了摸鼻尖。
造戏台时,我与梁凤箫常在营式房两两相对,彼时丝毫不觉得什么,怎么如今会舌头发麻,手脚都不知往哪放。
“对不住。”
我正揪着心,梁凤箫兀自说道。
梁凤箫的嗓音清清冷冷,传来很是安定人心,我摇了摇头,轻道:“那是我自己的过往,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与你何干?你已为我做了许多。”
“不仅是他们。”
我方醒悟他说的还有他娘郭氏,忙又宽慰,他娘做什么也不是他能左右的。
他咳了两声,也许是烛影的关系,脸色仿佛浓重了几分,他又说:“也不仅是我娘。”
那还有谁?
我正犯迷糊,他续道:“我腿脚不大方便,有些事,只好烦你主动一些,对不住。”
“……”
我霎时没了言语,两颊如火烧一般,这梁凤箫,平时看着清清淡淡,直像是个吃素的,不想风骚起来也十分叫人受不住。
我匀了匀呼吸,偷瞧一眼正襟危坐的梁凤箫,正思虑要不要上手去解他衣襟,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