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戚缈醒来,发现他躺回了原来的床上,蒋鸷没把他送回纪望秋的房间,也没留他在自己的卧室过夜——
哦,那张床昨晚被他弄湿了一大片,睡不了。
随即戚缈记起答应了要帮蒋鸷换床单,然而脑袋一抬离枕头毫厘就砸了回去,那些他在纪家养成的到点即做不容拖沓的习惯此刻失了秩序,他竟也变成了个不自律的、懒散的人。
可他感到惬意,并没有以往违背了自我法度的仓皇。
戚缈睁着眼定焦在天花板的工艺顶灯上,短暂的神游后,昨夜睡前的种种缓慢归拢于大脑皮层中。
是他先喊的热,让蒋鸷帮他脱衣服,倾吐旧事的过程又是他止不住地浑身发抖,双肩无意识地收拢,腰背弓起来,几乎把自己缩成一团。
蒋鸷以为他在哭,动作带了丝急躁地把他翻过去,其实他没流眼泪,睫毛根的湿润不过是高潮时的泪雾。
他只是从遭遇到认命的八年间没对谁提及过这些事,以为自己能泰然自若地将情绪控制,原来过了那么久还是会记得,治疗室角落的那台空调拂在手臂的风有多冷。
蒋鸷要给他穿好衣服,要给他裹上被子,他不肯,头一回发现自己学会了任性的本事,身子都要长在蒋鸷怀里,对方血液在皮下流淌的温度才是他渴求的养分。
眼睛盯久了觉出酸涩,戚缈转动眼珠,想看看窗外的天气,却先让床头柜上与手机挨在一起的一颗椰子糖吸引了视线。
他翻身抓到手心,像接收了一个仅他和蒋鸷共识的暗号,只是不确定这是奖励他昨晚表现得好,还是替他寻回丢失在八年前的东西。
如果是前者,他觉得蒋鸷未免太小瞧他,他的知识储备一定比蒋鸷所认为的要丰富得多。
洗漱完拉开门,戚缈意外发现纪望秋起得比他还早,隔壁房门大开,里头不见人影,粘满花里胡哨贴纸的吉他躺在床尾,显然一大早就被爱抚过。
拐出走廊就捕捉到了餐厅的动静,戚缈转头看,恰好撞见纪望秋正给蒋鸷递了个什么卡片,隔了些距离,没等戚缈看清,蒋鸷就自然地接过卡片收入口袋里。
“吃早饭。”蒋鸷抬眼望过来,冲他一招手。
还是那家一顿能抵戚缈一个月实习工资的餐厅,戚缈过去坐下,挑了个离蒋鸷不远不近的位置,昨晚抛下纪望秋跟蒋鸷做尽荒唐事,一觉过后不好当着小少爷的面上演眉目传情,只得尽可能地绷着表情,礼节有度地回一句:“蒋生客气。”
“……”蒋鸷的手在咖啡纸杯上轧出凹痕,他没搭理,侧目斜一眼纪望秋,“你是打算休学?”
纪望秋眼睛一亮:“可以吗?”
蒋鸷语气冷淡:“我不是你监护人,无法给你提供各方保障,纪少爷自己拿主意。”
这话纪望秋可能听不懂,戚缈却是一下子反应过来,蒋鸷再是堆金积玉也无心当供吃供住的慈善家,没那么大的善意把这处房产出让为免费的长期避难港。
戚缈转着羹匙发怔,半晌过去才发觉纪望秋的目光投在自己脸上,似是在等他发话做主。
自小纪望秋就被纪向桐指明了方向,热衷万物都只可作为业余消遣,哪只半路杀出个居心叵测的纪明越,主宰未来的父亲失去掌控权,进退两难的纪望秋只能惯性依赖他。
戚缈小声建议:“要不还是回去上课吧,纪——纪明越也没空天天盯着,即便他想做什么,起码不会明着来,毕竟学校那样的公众场合……”
“他不是挺擅长暗着来吗,”纪望秋笑了笑,“你看我爸。”
“我不会让他伤到你。”戚缈马上保证。
蒋鸷握杯的手没松开半分力度,闻言瞧了戚缈一眼。
戚缈的心思都在纪望秋身上,没留意另一旁的微动作,见纪望秋沉默不语,他好声劝:“啾啾。”
“……”
蒋鸷顿觉今早点错了咖啡,这款豆子口感发酸,简直叫人难以下咽。
“你有意向的话,出国留学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蒋鸷将咖啡挪远,“我可以找个人带你。”
离开本土是纪望秋从未萌生过的想法,他自幼生长在温室里,处处受人娇纵庇护,没考虑过雏鹰展翅是一方面,他在这个地方有割舍不了的人和事。
可思来想去,他恍然寻不到别的途径去丰满自己脆弱的羽翼。
忘了思考蒋鸷何来资格左右自己,纪望秋问:“谁啊。”
“靠谱的人。”蒋鸷抬腕看看表,离开座位将椅子推回去,“戚缈,跟我下楼一趟,你的车子昨天修好让谈助开回来了,钥匙在我这里,落在车上忘了取。”
戚缈正愁找不到独处机会,他追着蒋鸷进电梯,梯门一关,他迫不及待开口:“你打算找谁带纪少爷啊?”
“庄意泓,够靠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