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头端端正正地扣在石砖地面。
民间话本中,失意不得志的书生们都爱写小情人为爱托举,拿出原本为赎身准备的白银若干,供着心上人考中功名后再风风光光地被迎娶回家的情节。
嫌富爱贫、高风亮节。
要是有哪位未来的大人知晓,他笔下的这位佳人非但没有爱上书生,反而一门心思削尖了想“攀龙附凤”,估计会气得拿不稳笔。
绿湖中慢慢悠悠浮水的鹅似乎都察觉到了岸边紧张古怪的气氛,嘎嘎几声往清澈的湖心钻去。
油彩尽褪、只简单穿了身粉衣水袖的花旦眉眼清秀身形端正,低着头跪在地上,忍受着周围一圈侍卫揶揄的隐晦目光。
半晌,见马车内的‘长公主’不为所动,他咬咬牙,再次行了个大礼道:“听闻殿下喜好风雅、不入戏班,只是偶尔会在娘娘的生辰宴听听《登宫阙》一折,小民斗胆,为殿下……”
喜好打听得这么清楚。
马车前座的阴影里,许竹影冷眼看着他,有些想直接跳下去将人扶起来送走。
可万一她喜欢这种类型的……
骏马长嘶,把着缰绳的手不自觉收紧。
桃花眸中落叶惊潭水波荡漾,许竹影面上风轻云淡,只是将帮她挑帘的手默默收回。
前几天主管千叮咛万嘱咐的话莫名其妙地浮出记忆,在脑海中循环。
做主夫第一要点就是大度。
你不想做有的是人做。
你把位置坐稳了,外面的都不过是野花野草。
每月初一十五,殿下最后不还是要回你房里一起睡?
公公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殷切,边耳提面命边帮他拾掇衣裳,重复了足足好几个时辰。
好,要大度,不能让她觉得厌烦。
许竹影深吸俩口气,朝车内缓缓道:“殿下若是看得上,这位……公子,不知是否——”
这里人多眼杂。
夏荇一只手端着温度刚好的绿茶,不着痕迹地打量那道纱帐外隐隐若现的桃粉色。
她头顶发髻梳得端庄大气,几支做工繁琐富丽的通草花簪通体绿白,或珠链点缀或翠羽流光,黄金与玉石打造的步摇垂在白皙圆润的耳垂与肩窝之间,随着主人思考时的小动作微微晃动。
这片水杉树林足足生了几十年,枝叶交叠遮天蔽日,和外头阳光直照的热闹集市压根不是一个温度。
双膝下跪、脚背触地的花旦孤零零地蜷缩在落叶堆里,动作略有颤抖。
“带回去吧。”
许竹影还未道完,账内先行轻飘飘地传来句话。
不重、也不轻。
香炉袅袅升起精心调配的桂花香,雾月放下银筷,担忧地往前帘看了一眼。
被光落在绣花帘布上的高挑人影诡异地停住不动,半晌才低下头去,小声地哄烦躁不止的马。
“殿下……”
从小便在皇家做活的侍女早早瞧出了那点不对劲的苗子,她斟酌再三,还是开口提议道:“眼下既添了人,不妨给许公子抬抬位置?这样也方便日后家宅和睦。”
别看世俗热爱评议家长里短是是非非,其实男人们争起宠来也能闹个没完没了。
要是不立好规矩,能翻了天去。
夏荇奇怪地睨她一眼,仿佛没听懂她的弦外之音:“抬位子?”
抬什么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