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声越来越大,惊得溯风在下着雨的院落里团团转,还是何慈将他拉回了侧房,说:“给他们一点时间吧。”
江月见很久没有恸哭了。
上一次,是在渡河的小船上,得知了父母家人都已身死。
之后,她再没允许自己恸哭过。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她要找到兄长,替父亲翻案。
可是柳如是告诉她,兄长死了。
艰难支撑她的支柱遽然崩塌了。
若连兄长都已身死,她要那些公道做什么?
这世间对她而言,究竟还有什么好留恋的。
月影飘摇,她的哭泣声渐渐随着雨声消逝,随之而来的,却是漫无生机的死寂。
谢徵玄的衣襟都被泪水浸透了,疾风掠过,他眉目压低了,似乎察觉到什么,随即道:“我的人去当时交战的地界搜了两个月,并未搜到……尸体。”
江月见立刻挣脱了怀抱,说:“无一遗漏?”
她的心思全然被兄长的下落牵动,丝毫没有意识到,谢徵玄方才给她的那个拥抱,早就超越了主子与棋子的关系。
“无一遗漏。”他的声音很是笃定,含着令她心安的力量。
“他还活着,我向你保证。”
她默了一瞬,旋即擦干眼泪,明亮的眼神对上他,点头,嘴角牵起一抹笑,“我相信殿下。”
言语间习惯性抚上手腕,忽觉少了些什么,垂头望去,腕间空空如也。她的镯子在被柳如是挟持时,击碎丢失了。
“怎么了?”
她苦涩地摇头,说:“没事。”
往事不可追矣,她该向前看了。
不知是自欺欺人,寻一个继续前进的理由,亦或者当真相信江颀风还活着,她很快重振旗鼓,盘点起柳如是的案情来。
得知商队无人身死,她终究松了口气。
“商队送货的人不知城中发生了什么,还是如往常般往京城去了。你口中所说的押镖女叶棠,我在城门见过。”
“也就是说,只要拿着商队这条线,就可以牵出商队背后的高官是谁。而且那高官,与骠骑将军叛国案定有牵连。”
“是。”
她登时要起身,道:“那我们还等什么,快些上路,跟踪那送货队伍去吧!”
她的情绪,真是来得快,也去得快。
谢徵玄将她按下,道:“我已派定山一路跟随,你的伤势太重,一时无法启程。”
她无意识地抓了抓发,旋即又蹙眉,握拳捶掌道:“可是去了京城,怎么找江颀风?”
“我的人会即刻返程,回到雁门关继续找寻。你不用担心。”
江月见却自这话中品出了不一样的意味。
“返程?他们如今难道在浔阳城?”
她心念一动,跳下床去,小跑着推开了窗。
混着泥腥味与焦炭味的苦涩气味倏然从窗口扑来。
远远望去,柳宅已化作一片焦黑的剪影。连绵的飞檐斗拱坍成锯齿状的天际线,青瓦屋顶凹陷成焦糊的洼地。原本五进三路的建筑群如今只剩下框架,烧塌的围墙裸露出参差缺口,宛如一具被剖开的漆黑躯壳。
雨势急迫,只有几根立柱倔强地刺向天空,柱身化作将熄未熄的炭,半边焦黑半边泛着暗红,在夜雨中蒸腾着热气。
无数黑甲行在焦木间,动作整齐,行为有素,似在做最后的排查——却不知是要找活人,还是找到活人再杀。
而那片焦土与未波及的街巷之间,遽然形成了一道鲜明的分界线——仿佛有双无形巨手精准地沿着柳宅画了条火线,线内万物成灰,线外青苔湿润,夜雨柔和。
身后人淡淡起身,道:“回来,雨大。”
江月见回眸,惊讶道:“我记得商队的火自地牢窜了过来,可火只在地牢里烧,如何将柳宅也烧成了灰烬。”
谢徵玄掀开帐帘,让她进来,闻言轻描淡写道:“哦,我手抖,不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