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她到死都不是很清楚自己究竟卷入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究竟是谁要她死,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只是她这一生坦荡,不曾有一丝阴霾。
姜崔崔的“崔”并非翡翠的“翠”,乃是南山崔崔的‘崔’,寓意高大、巍峨之意。
她为心中道义慷慨赴死,不曾怨恨,不曾祈求。
“她不是祟。”杨心问伸手把她的眼给合上,倚剑慢慢站了起来,迎着日出,回头看那客栈的方向。
“师兄,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陈安道在木桶盖子被打开的那一瞬间,便伸手往阿铭的脑袋上贴了一张符。
阿铭还未反应过来,便人往后仰,磕着了客栈后院的墙,瘫软在畜生棚里。
他两指夹着不同的符,一符安神,一符夺魂。他劝解自己无数次,此间虚妄,不可当真,逆转古今,乃如逆水行舟。
饶是如此,他在最后一刻还是差点送出了夺魂符。
人心非草木,谁能道无情。他看过许多本圣人书,又曾偷看过不少侠客话本,每一本都写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可当他当真立身天地之间,却觉得万事不由人,侠不公,法不义。
他看着瘫倒在地的阿铭,垂了垂眼,收好那外露的杀意,自后门走进了客栈。
甫一进去,他便闻到了一股陈年的霉味。地上落了一层厚灰,蛛网层层叠叠,隐约能听见耗子在阁楼里乱窜的声响。
他并不惊讶,抬脚继续往里走。
走过了堂前的佛像,接着向前,走到楼梯口,他绕过了右侧的一滩秽物,拾阶而上。
楼梯上有人在等他。
颜为生提着油灯,冲他笑了笑,半晌侧身抬手道:“请。”
陈安道亦抬手:“请。”
二人相缀走进了最靠近楼梯的那房间。
屋内与他离开时一致,宽桌长椅,屏风氍毹,熏香床榻一应俱全,皆干净整洁,焕然如新,与外面不似在一家客栈中。
陈安道四下扫了一圈,半晌道:“怎得不见叶兄?”
颜为生说:“道友不知?”
“不知。”
“那怎得不见另外一位小道友?”
“他另有要事。”
颜为生闻言一哂:“承楣在隔壁,让我放倒了。”
“倒是下得去手。”
“自然下得去手。”颜为生沏好了一壶茶,“新鲜的雨前龙井,道友可要来一杯?”
陈安道点头:“能在盛夏时节喝上新鲜的雨前龙井,恐怕也就只有此方天地了。”
“岁虚之中逍遥自在,不知春秋。”颜为生将倒好的茶推过去,“我二人在此地活得这般自在,却不知道友为何非要打搅。”
“除魔卫道,我辈之责。”陈安道轻轻嗅了嗅茶香,“好茶。”
“若不是好茶,我岂敢拿来招待陈家的公子?”
“你认得我?”
“山人自有妙计。”颜为生笑了笑,不再作答。
陈安道知晓追问也无果,转而道:“此方天地,你为主,我为客,不请自来已是无礼,何况我一介废人,如何担得起这般款待。”
颜为生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陈安道:“既知无礼,你便不该来。”
“我若不来,你们下次又要往我师父身上使什么招,可就不好说了。”
屋外风雨交接,窗户又敞着,烛光摇曳,卷帘纷飞乱舞,带着阵阵的雨丝,润湿了地面。
“你师父?”颜为生一怔,“现世用这岁虚阵应对的,竟是区区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