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长点心吧,你这样的,日后也不知要得罪多少人。”
这棒槌似是天生不开窍,闻言依旧没能理解为何要遮遮掩掩,只是点头应下了。
宗主。
上官见微脑子要转不过来了。
听荷、小雨、宗主。
宗主的尸身。
他大爷的,你们拿夏时雨的尸身做什么妖!
上官见微灵台间天雷滚滚,劈的他神志外焦里嫩,肝胆欲裂,若是能动,眼下必要后退两步,翻窗跑去,绝不在这是非之地久留!
可天不遂人愿,连夏时雨的尸身都能由人作弄,他一个小小的兴浪境器修又能怎么样?只见他又看向了桌上那阵,一旁还摆着算盘,掌柜记账般敲打着,也不知在算些什么。
“可有进展?”
身后那人在逗野鸟,一边逗一边问着。
上官见微手上不停,半晌答了个:“有。”
见他听不明白,那人只得追问:“有何发现?”
“宗主的尸身腐朽得极快,内脏已尽数生腐,我将其剃去,烂肉落了冰封阵,扔进了樊泉底,剩下的则以寒窗阵镇住,在后院里停放着。”上官见微依旧不抬头,手下拨珠的速度愈快,“虽是盛夏,可终日以寒窗阵冻住的尸身,不该这么快腐化。”
那人挑眉道:“庄兄,你不是向来喜爱研究心魄一道,怎么对尸体也是颇有研究。”
上官见微沉吟片刻,半晌却道:“我始终觉得,人之三相,本为一体。”
那人指尖一顿,随即自那瞳孔里生出了些奇异的光来:“什么意思?若是三相本为一体,那原本落在元神的里的东西,在尸骸之中难道也会——”
似是鲜少见得此人这般情态,上官见微抬眼道:“怎么,你有所需?”
“……没有。”那人半晌笑道,“随口问问罢了。”
他们还在说着,上官见微却已经兀自神游起来。
想到自己现在是庄千楷,上官见微就哪哪儿都不舒服。他出生时,庄千楷这个名字已经用得很少了,大部分人提及,都是用“人身剑鞘”来称呼。
可这说到底还是种避讳,越是避讳,反倒会叫“庄千楷”这个名字越发可怕。
当年第一次起三元醮,各方面的准备都不齐全。祭品的来源清理不干净,三相挑得也不好,当时相信庄千楷理论的人并不多,世家中更是没几个愿意陪他赌命的。
就结果来说,也确实赌失败了,既然失败,那必须得有人承担这个恶果。
他们把罪责全部都推到了这人身上,将其描述为醉心邪术的邪修,为了成魔大阵生祭万人,仙门百家倾巢而出,才得以将其正法。
也不能说全是假的。
只是多少不大公平。
“那对这腐化,你可有猜想?”那男子还在问,“她死前不曾食过人血,断非魔物,既还是人,身躯又为何…变成那副样子?”
“她非魔物。”上官见微打断道,“但也不算得人。”
那男子一怔:“怎么说?”
“人之生而有心魄、骨血、元神三相。缺心魄为失魂走肉,缺骨血为无身鬼,缺元神为走兽飞禽,世间不曾有缺其一还能为人者。宗主死时,心魄已与常人相异,与深渊共视却不相容,元神被抽,三相缺二——她算不得人。”
“那她……现在算是什么?”
“某种……”他顿了顿,“中间的存在。”
男人饶有兴致道:“非要说的话,偏向哪边?”
上官见微拨珠的手微微一顿。
他心如擂鼓,且鼓点愈快,愈重。天座阁八角之上系着的占风铎随着风来震响,玉片叮当,宛如夏雨倾盆时雨珠碎荷塘,云海涛卷层舒。
晦暗变化之下,上官见微攥紧了手中那杆毛都有些秃噜的笔。
偏向哪边?
若三相决定人之为人,那拨弄三相所得之物,是人还是非人,又该如何判定?
上官见微半晌哑声道:“偏向哪边,或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