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回答他,那是从未被目睹过的场景。请仙的尝试千千万,便是召魔的狂人也不在少数,可从来没有过将已经被诛灭的魔请上身的先例。
“不省君!”听到他们这么说,闻贯河怒喝道,“你们临渊宗到底是怎么处理的前宗主的尸身!”
不省君已被愤怒冲昏了头,根本听不见旁人说话。他目露凶光,双手控剑,君子剑在他面前生出了近百道剑意,那剑意圈圈叠叠,层层排列,成了朵盛开的花形。而后忽如暴雨梨花般四散,朝着庄才和那肉球笔直而去!
又是一记“珰”声!
从方才便一直在树上晃荡的千面人却在此时出手,挡在了庄才的前面。
他侧着身子,用一掌挡住了那一击。因为他头上顶着的脸,众人都面露菜色,动手颇为犹豫,可那边庄才的口中依旧念念不停,显然他要做的还没结束。
李正德如惊鸿掠影般飞出。
见他上前,千面人半分不敢托大,两掌一翻,悍然祭出元神鼎。
李正德半步不停,单手略略后蓄力,随即猛地推出一掌——便见那一掌掌风横贯树海,劈云遮日,整个临渊宗的山林间被掀出了一条道来,远处雨淩峰的一角被悍然削去,山中炸出一声巨响!
那青铜巨鼎也霎时显出裂痕,千面人吐血倒退数十步,随即跌坐在地上,却是朗声大笑,扭头看了看庄才,自鸣得意道:“不错不错,我竟接了一掌!了不得,了不得!”
庄才看着那肉球,肉球还在膨胀着,他手型不断变化,不知在行什么手诀。
“能接李正德一掌,的确了得。”庄才的目光似牵住了那就要飘走的肉球,对就要再行一掌破鼎的李正德毫无惧意,“只是你为何助我?”
“趁兴而来,自然不能败兴而归。”千面人抹了把嘴角的血,“况且你也算承我故人的遗志——虽然他没你这般疯癫。”
“故人何名?”
千面人见李正德又是一掌袭来,他这次却不再接,而是收鼎后撤,撇下庄才不管了,“要死要死,再来一下我得散魂了,兄台自个儿珍重!”
庄才闻言笑着摇摇头,手型变换愈快。李正德见千面人要逃,正要并指再刺,却听陈安道忽然撕心裂肺地喊道:“先杀庄才!”
李正德微怔,随即掉转势头朝着庄才而去——不省君亦已再起一式,他的眼里从头到尾都只有那个玷污他师父名讳之人,二人呈夹击状朝着庄才与那肉球飞扑而去!
可是庄才的手诀却在此时停了下来。
他望着那肉球,忽而见肉球的白眼之中淌下了一滴泪来。
那一刻他的心中又升起了好奇,这滴眼泪,究竟是夏时的,夏时雨的,还是夏听荷的?
庄才的一生有着无数的好奇,追寻着未知而去,纷沓而至的却是更多的未知,他像个自愿在脑袋前悬着萝卜的毛驴,究其一生都在追逐那碰不到的结果。
他伸手,在那形容骇人的肉球上拍了拍。
他说:“祝我好梦。”
肉球的眼合了起来。
席露一朝,祝君好梦。
带着花香的清露弥漫了开来,似初开的花苞里含香的新蕊,在雾淩峰上方袅娜地舒展开来。
李正德的一指直接将庄才一刀两断,那肉球也被他和不省君同时劈开,可那芳香还在四溢着,杨心问直觉不对,连忙伸手拉着陈安道后撤,指尖却扑了个空。
他扭头看去,身边空无一人。
“这是……”杨心问看到了自己伸出去的手,分明就是自己的手,可他不知为何觉得古怪得紧。
更古怪的是他砰砰直跳的心,一种难以言喻的期待与胆怯敲击着他的胸膛,他不知那感觉从何而来,亦不知这感觉要往哪里去,他只是不由自主地坐起身来,抬眼见那窗外荷叶连天,碧波荡漾,而后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一沓纸。
纸上写画着乱七八糟的符阵,杨心问也算多少入了门,可竟是没一个字诀看懂了的。
他置身于一书阁内,墙边的书架顶了房梁的高度,密密麻麻地排着各种各样的书卷书简,支起的窗下还摆着一地暴晒的陈卷,他身边的书籍和草纸乱做一团,能从中把自己扒拉出来都算不易。
杨心问闻着那桌案上的白香,不过一息便明白过来,这是在发梦。
不是寻常的发梦,而是如同他在魇梦蛛网里那般,被迫做着别人的梦。
是噩梦还是好梦难以一下判断出来,但应当是个单独的,而不是魇梦蛛网中千百个噩梦扭作一团的混沌。杨心问在这事儿上莫名得还算有些经验,所以一时并不慌张,而是在琢磨该怎么出去。
他不可能在刚才那情况下忽然睡着了,所以必定不是梦醒便得脱困。
话说,这到底是谁的梦?夏时的?还是庄才的?
杨心问低头看着自己怀里乱七八糟的图纸,这具身体自发地伸手将他们分别归类
没一会儿,狗窝样的书阁被收拾干净。
杨心问长舒了一口气,正了正自己的衣襟,将心里那悸动压了下去,就在这时,杨心问忽而感到丹田里蹿上了一股魔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