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社的乡民们不在乎社日里出现陌生人,他们只知道陆九思的名头,也没见过她的脸,看到一个长相俊俏的郎君来参加他们的祭社,脸蛋还簇在毛茸茸的领子里。一个个便喜笑颜开了。
“郎君哎——”
“你笑一笑——”
“郎君哎——”
“大姑子小娘子把你瞧——”
那确实是瞧了,陆安略略后退了一步,热情的姑子娘子便畅笑出声,眼神放肆而大胆地扫着九郎君那张没有瑕疵的脸,交头接耳说着郎君唇色也太淡了,只比那白皙的肌肤艳上一点儿吧。
陆安的学生们也在笑,笑得比那些姑子娘子还大声。
陆安温和地说:“作业再加一倍。”
学生们立刻不笑了。比什么掐自己的大腿肉还要快捷,还要立竿见影。
这下,反倒是陆安禁不住笑出声了。
但这样纯粹的快乐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有好几个内侍来寻她,明显是找她找得急疯了,大老远看到她便喊:“九郎君,官家言宴会上群臣御制社日诗,望之皆平平无奇,特意请我等来向九郎君求一首诗压场子。”
这的确是莫大的荣耀。
陆安听得沉默。
春社是一项重要的春季仪式,国家要祭祀社稷,民间也要祭祀社稷,民间的祭祀很随意,兴奋喜悦的气氛溢满村庄,官方的祭祀就很隆盛了,毕竟是国家祀典,程式严格,礼仪庄重。
而官社在祭祀结束后,官家会以赐宴的方式庆祝社节,这种宴会自然少不了作诗词来歌颂帝王伟业、宣扬太平盛世。
陆安有一段时间没有说话,但认得她的人都不觉得她是作不出来诗,只觉得她是在思索。
于是过了一会儿,陆安问:“有纸笔吗?”
内侍们不敢耽搁,立刻奉上纸笔,又有内侍板板正正弯下腰,做人桌来方便她写字。
陆安进入了工作状态,笔一挥,写下了一首《春社》:
太平处处是优场,社日儿童喜欲狂。
且看参军唤苍鹘,京都新禁舞斋郎。
随后又道:“我前几日还写了一首,也一并送过去吧。”
越靠近官家的太监,便越要有鉴赏能力,不然官家偶尔兴头起了,随口寻人聊天时,没人接得上话,岂不是让官家尴尬?
所以,当看到这两首诗时,内侍傻看着站在那里好一会儿,然后,面色慢慢红了,一路红到耳根里。
“郎君这诗……第一首已是绝对艳压全场了!”
“而这第二首……”
内侍深吸一口气,道:“郎君恕罪,我无法评说。”
他们急冲冲向陆安行了个礼,便火速离开了。
陆安笑了一笑,转头时就看到之前还热情的村民们迅速地用探索的目光打量着她,眼睛微微瞪大。
“哎呦!原来你就是那位陆九郎喔!”
“那个大词家、大诗家!”
“刚才那群人气势好盛喔!我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他们好像都敬着你哎!”
“可不简单啦!”
只一个劲地夸她,但又离她很远。
陆安出来游玩的兴致一下子便没了。草草归了家。
但柴稷那边的宴会兴致才刚起来。因为,陆安的诗到场了。
戢仲澐被亲爹带来见见世面,但由于祭祀太过庄重了,他没有见世面的感觉,只有绷紧的心神,以及感觉自己像一条被太阳暴晒着的死鱼。
祭祀后的宴会倒是松快了,君臣和乐,还开始唱和作诗,戢仲澐又是激动又是疲倦地看着在场的大佬作诗,这是他第二次看到官场上的这些大佬们了,跟着自己亲爹,他转来转去,见一个人作一次揖,腰差点直不起来了,心里却隐隐有只小雀在跳跃。
大佬们的诗一首接一首作出来,听着十分优秀,然而官家的表情自始至终毫无变化。
“想想陆九思吧。”官家话语辛辣,十分不留情面:“见过陆九思的诗,再看你们做的,自然波澜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