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书令周士显亦道:“左将军驻守彭城,兵强马壮,不如命其挥师北上,驰援璧田城!”
成昭远猛地从座中起身,眸中闪烁着怒火:“三员大将,数千兵马,守不住小小璧田城?胡虏才刚来,就要调北徐州兵马,让那几个人在璧田吃干饭吗?”
孟元策顿首:“陛下,璧田城一旦失守,后果不堪设想。这一战,我军赌不起。”
成昭远横了他一眼,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薛会宁几个,要么死在璧田城下,要么提头回到金陵!”
孟元策不敢多言,频频以目光示意成追远。成追远皱紧眉头,犹豫了许久,终于开口道:“璧田城被围,守军虽多,终有粮草耗尽之时。臣请率辎重北上,为璧田运粮。”
侍中王贯瞥了他一眼,对成昭远道:“陛下,南郡王所言极是,只是此事危险,岂能让郡王亲自前往……”
成昭远负手在殿中走动,踩过金砖上斑驳水迹。他猛地一挥袍袖,吩咐道:“让彭城即刻调粮驰援璧田,告诉守军务必将璧田守住。否则,朕绝不轻饶!”
第423章鏖战
北风卷地,黄沙呼啸,天地间一片阴霾。日轮浑圆而暗淡,斜斜地坠在城头,将雉堞阴影拉得参差起伏,像一道粗粝的旧伤。
璧田城垣上扎满了箭矢,染血的残破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城壕边枯树栖着几只老鸦,忽而扑棱棱飞起,哑声嘶叫着,盘旋在战场上空。
敌军号角声沉沉传来,乌云混杂着狂风哀号,仿佛四野冬原也呜咽不止。
璧田城第一场冬雪,终于落下了。
宗寄罗扯了扯凝满血污的铁甲,俯身拾起半截断箭。箭镞上铸刻的“晋”字如此刺眼,她嫌恶地将箭矢扔掉,哑着嗓子道:“二十天了。”
柳元宝给她端来一碗粥,道:“饿了一整天,吃点罢。”
宗寄罗瞥了一眼,陶碗里的粥已经结了一层皮,腹中突然咕咕作响。她将碗接过,城下却响起猛烈冲杀声,不用看她也知道,又是敌兵发动新一轮攻击。
这次的声势格外大,簌簌落下的雪簇染了污浊之气,不多时溅上了猩红血迹。
“啪”地一声,北兖州刺史薛会宁一掌拍在城墙上,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天杀的胡狗,没完没了!”
晋军步骑数万人围困璧田城,半个多月来接连不断的猛攻,已经使城中将士疲惫不堪。
攻城的敌兵也好不到哪里去,没有大型攻具,步兵和骑兵攻城也很是费力,城墙下尸体枕藉堆积如山,血水早已将脚底每一寸土地浸透。
宗寄罗草草喝了碗米粥,探身往城下一看,敌兵用铁爪扒着墙缝攀援而上,又如同土疙瘩一般簌簌从城上射落。近旁有个攀上雉堞的敌兵悬在半空,被守军一刀砍断了手臂,惨叫着从城头坠下。
这样的场景她看了许多天,如今已经麻木了,眼睛直勾勾地没了神采,只是喃喃道:“洛阳的救兵,怎么还不来……”
自围城之初,薛会宁便派使者去金陵送信,然而远水解不了近渴,宗寄罗又命手下亲兵乘夜逾城而走,前往洛阳向司州刺史宗棠齐求救。
那毕竟是她叔父,若收到消息,不会不来的。
薛会宁看了她一眼,叹息道:“城里的粮草,剩不了几日了。”
凛风从城头刮过,寒意刺得宗寄罗眼眶发红,她咬了咬牙:“省着用,等洛阳的援军到了……”
话音未落,战鼓骤起,好似闷雷碾过大地。
黑压压的敌兵如蚁群般涌来,扛着飞梯向城墙根下猛冲。那飞梯看得出都是新伐的木材所制,雪白的茬口在黑鳞之间晃动,如同火星般格外耀眼。
“放箭!”宗寄罗大声喝令。
顷刻间箭雨倾泻,冲在最前的敌兵顿时扑倒一片,后面的敌兵踩着同伴尸首继续冲锋,贴着城墙将飞梯推进竖起,轰然搭上墙垛。
城头守军探出长叉拼命去推,搬起石块用力砸下,敌兵惊叫着摔在下方人群里,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然而新的敌兵继续源源不断地攀爬,箭矢从耳畔擦过,滚油自头顶浇下,惨叫声凄厉不绝。
一架飞梯终于被守军推倒,巨木轰然砸地,扬起丈高尘土。转瞬间,又有许多架飞梯同时钩住了女墙。守军抡起长枪砸向最先冒头的敌兵,鲜血迸溅在城墙上,后面的人仍旧踩着血滑的梯阶向上猛冲,仿佛无穷无尽。
柳元宝已经杀红了眼,抹了把脸上的血污,大喝道:“来人,调人来!”
宗寄罗突然一把将他抓住:“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