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明在笑,眼睛里却隔着一层蒙雾,澄净星光破碎。
贺枢心尖一颤,拉起她的手,见她没有甩开,轻轻揽住她的肩背,低声道:“对不起,是我不该欺骗你,我原本想明日正式拜访的时候,告诉你真相。”
她既不说话,也不挣扎,安安静静地待在他的怀里,给他一种什么都没有发生的错觉。
但贺枢知道以她的性子,这样不吵不闹反倒说明她更生气,他情愿她现在与他吵一架,直接将误会矛盾吵出来。
“陛下抱够了吗?”她语气平平,“夜已深,臣该回家了。”
贺枢一顿,不得不松开手,“我送你回去,不要让伯母和令兄担心。”
江望榆掀起眼帘看了他一眼,视线交汇的一刹那,又迅速转身避开,不再理会,闷头往前走。
贺枢深深注视她纤细高挑的背影,保持五六步的距离,跟在她的身后。
已到子时,街边铺子关门了,外出游玩的行人已经归家,路上只有她和他一前一后两道影子。
路还是来的时候那一条,却不像来时那般携手并肩而行。
经过一个巷口时,走在前面的江望榆脚步一顿,也只是一顿,随即继续大步朝前。
贺枢瞥了一眼,想起在小巷角落的甜蜜,抿了抿唇,依旧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一路沉默地走回江家所在的路口,贺枢看着她坚决不回头的背影,终于追上去,拉住她的手肘。
“阿榆,你愿意再听我说一些话吗?”
江望榆没有动。
“五岁那年我病重,皇考给我起了道号,第一次愿意像一位父亲一样抱着我,带我去了刚刚建好的观星台,那是在五月二十日。”
贺枢略加了一分力气,尝试拉着她往后转身,感受到她朝相反方向使劲,当即停下动作。
“去年五月京城接连大雨,韦谦彦上奏说我有些政事做的不好,我有点烦躁,就想去观星台看看,然后遇到了你。”
他转到她的面前,纵使她刻意避开,仍然注视她的眼睛。
“阴差阳错,我确实隐瞒了一些事情,是我做的不对,可是阿榆,我一直很庆幸那天夜里去了观星台,能遇到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
江望榆终于抬起头,看向贺枢。
入朝为官已有两年多,她不怎么与人多来往,也从别人那里听过一些关于当今圣上的经历。
先帝求仙问道,太后吃斋念佛,今上八岁登基,高居御座之上,自从太后七年前崩逝后,偌大的皇宫更空寥,与天子异母的两位长公主早已出嫁,甚少进宫。
江望榆别开头,不再看他,“我要回家了,你注意……”
她忽然顿住,纵使宵禁了又何妨,天子一句吩咐,哪里有人敢阻拦。
剩下的话咽回腹中,她径直越过贺枢,闷头冲到院门口,一点都不曾回头。
贺枢站在原地,看到江朔华出来开门,面带疑惑地看过来,随即被她推回去,锁紧院门。
确保她安全回到家,他闭上眼睛,任由寒风拂面,平复心绪,缓步往回走。
走出巷口,贺枢看见等在前方不远处的郑仁远。
“我和她之间的事情,任何人都不能插手。”
天子投来的目光平静,语气平淡,说的话不长,郑仁远却背后渗出一丝冷汗,听出天子话里的警告。
先前他不慎撞见两人,导致那位江姑娘识破天子的身份,甚至可能破坏了皇帝的安排。
天子在警告他不能为了脱罪而去打扰江家,更不能向其他朝臣泄露一字半句。
“臣遵旨。”郑仁远深深弯腰,“臣亦会叮嘱内子,绝对不会多言,万请陛下放心。”
说完,郑仁远双手奉上一盏花灯,等天子拿起来,再深深作揖行礼,沉默离开。
贺枢不顾脏污,手指按在灯面的并蒂莲,指尖细细描摹花瓣。
回到在宫外买的宅子时,他还抱着花灯,径直走进屋里。
“陛下。”曹平昨天傍晚时分就到了宅子,听见声响出来相迎,脸上挂着笑容,“送去江家的礼物……”
话未说完,曹平瞥见天子过分平静的脸色,又见天子怀抱一盏烂了的花灯,立刻低头,不敢再说话。
贺枢捧住花灯,往里面看了看,用的骨架不算特别好,被摔在地面,有两根木架很轻易就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