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过去太多年了,我有时候也分不清拿下冠军和埃肯弗尔德到底是我的理想,还是我的不甘心。如果是不甘心,那为了它去冒险,是不是不值得。
“或许我和一直想拿到年度冠军的赫尔曼也没什么区别,只是他英勇地死了,而我犹豫地活着。
“你知道吗?其实得知埃肯弗尔德是最后一届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我想——一切终于要结束了,从今往后终于不用再为此犹豫纠结了。等停办之后,我的执念就此消失,我们不用再那么功利,不用再让自己置身险地,可以顺遂地结束自己的职业生涯,一切都会变成最好的样子。”
钟修顿了顿,又补充了两个字:“可能。”
只是短短的几句话,就勾勒出了一个谢游从未见过的钟修。
谢游想,原来强大全能至此,也还是会有脆弱和迷茫的时候,也还是会因为没实现自己的梦想而痛苦挣扎,也还是会因为失败过而犹豫无措。
原来人和人,也没有太大的不同。
“但是钟修——”谢游闷闷地开了口,他问:“你第一次决定要做个拉力赛车手的时候,想的就是平安地结束自己的职业生涯吗?”
钟修没开口,谢游就替他做了回答:“你不是,你说过人活着就是要挑战的。”
他抬起了自己的头,往后拉了些距离,再次和钟修对视上。
“而且干嘛要分得那么清楚呢?没实现的梦想就是会不甘心啊,本来该属于自己的冠军没拿到就是会不甘心啊!”他伸手在钟修的胸口戳了戳,“你现在犹豫,是以前那次翻车影响了你的判断。但是在马萨瓦的大清真寺,你不是跟我说过吗?
“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就听自己内心的声音,爱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其实你还是很想赢,对不对?”
钟修往后仰了些,躲开了他的手指,没回答。
“对不对对不对对不对???”谢游的手指在钟修的胸口乱戳,“对不对?!”
钟修笑出了声,捏住他的后颈,让他别发疯。
说完,又补了一个没什么音量的“对”。
他还是很想要去挑战,还是很想要征服,还是很想要赢下比赛,还是很想要荣耀为他俯首。
谢游心满意足了,他重新靠回了钟修的肩上。
“谈什么赢不赢,倒是不担心我受伤了。”钟修揉了揉他的腺体。
“担心。”谢游抱住钟修的腰,把信息素往外放了些,“但你也担心我,我也担心你,担心来担心去比赛根本没办法跑了,到时候危险程度还没摇摇车高。”
“而且我刚才用聪明脑袋快速地想了想,我觉得——”他用鼻尖蹭了蹭钟修颈侧跳动的脉搏,“我们在一辆车上,我们一起比赛,我们一起冒险一起挑战一起争冠军,如果出事一起死掉了,应该也能一起下地狱。
“所以钟修,我们一直在一起。”
钟修摁了下他的腺体:“傻狗。”
“不傻。”谢游第一次做了反驳,他非常笃定地、非常坚定地说:“因为谢游爱钟修,钟修也爱谢游。”
爱。
听到这个字,钟修顿了顿,随后又了然般、释怀般笑了起来。
他想,哈维说得很对——爱可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
人对人的爱、人对理想的爱皆是如此。
爱让谨慎者莽撞,让怯懦者英勇;爱让溃烂者新生,让执拗者赴死;爱让平庸者震烁其光,让高傲者低下头颅;爱让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让人放声大笑嚎啕痛哭。
爱是阿喀琉斯之踵,是高悬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是让上帝也无法解决的全能悖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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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能悖论:全知全能的上帝能创造出一块自己也无法举起的石头吗?